水逐渐淹没耳鼻口,拥塞的,腥臭的。
沈筠珏瞪眼望着那规整遥远的井口,蓦然发觉自己这一生似乎都在井里。呼吸被一丝一缕地掠夺走,像是要抽干她的生命——和那个“家”一样。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新鲜空气排山倒海般涌来。梨花木床上面色苍白的少女突然睁开了双眼,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胸腔剧烈的起伏,发出“嘶哈嘶哈”的声音。
早就候在一旁的锦衣少女眼睛亮了亮,快速走上前。
“姐姐,姐姐你没事吧?”
沈筠珏陡然从无边的痛苦中挣脱出来,只感到浑身僵硬,手脚还在不自觉地颤抖。入眼只有烟青色的床幔,身下是柔软暖和的床褥。
她这是被救上来了?
可就算侥幸活了下来,她的人生也已经这样残破不堪……
“姐姐醒了,姐姐醒了!快让大夫进来看看!”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飘飘渺渺地传入耳中,把她从悲痛的情绪中抽离出来,沈筠珏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右手被人紧紧攥着。
沈筠珏把脸向右偏去,努力定了定神,才发现床边站着竟然是她许久未见的三妹妹。那张记忆里总是嚣张跋扈的脸,此刻有着从未见过的焦急、担心。
“姐姐别怕啊,大夫马上就来了……”少女的声音像是捻着砂砾,十分嘶哑,“明明昨天下午姐姐还好好地和我说话,怎么今早就掉进池塘了呢……”
池塘?好好地和她说话?
沈筠珏感觉脑袋一阵闷闷地疼,还来不及细细思索,就被府医的赶到打断。听风院一阵兵荒马乱之后渐渐归为平静。
沈筠知等到丫鬟伺候沈筠珏用完药才又挪到她床边,一副有很多话想说又怕打扰的样子。
“姐姐,你感觉如何?可还有哪不舒服的?”她一边说着话,一边还红着眼圈。
沈筠珏神色恹恹,整个人好似被水草紧紧缠绕着,只能从嗓子里挤出些词句:“我……我还好,就是有些累……我想……咳咳咳。”
“姐姐快别说话了,先好好休息着。好好睡一觉,我等姐姐好些了再来。”沈筠知安抚似的拍着她的手背。
沈筠珏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嗯”。沈筠知又看了她好几眼,这才带着丫鬟离开。
*
走在回凌秋院的路上,喉咙里像有无数小蚂蚁在爬,惹得她时不时轻咳两声。
许是昨天下午说了太多的话,又连着早起没休息好,嗓子有些发炎。
她第一时间赶去床边候着,就是希望亲爱的女主角重生回来,还能记得她之前的“努力”——努力让她觉得嚣张跋扈的三小姐如今转了性子,摇身一变成了她娇俏可心的小妹。
小径那头匆匆走来一褐色人影,半途碰上沈筠知立刻停了下来。
“三小姐。”原来是冯嬷嬷,应该是被叶氏派来查看情况的,“您这是刚从二小姐那回来?”
“嗯,二姐姐没什么事,府医已经看过了。”说着话又带起嗓子一阵痒,沈筠知抬手捏了捏喉咙。
“小姐怎的脸色这般差?要不要让府医一道看看?”冯嬷嬷走近了些细瞧,“哎哟这可怎么办,夫人刚说明日还要带小姐去游湖呢……”
沈筠知扬起笑脸:“没事,只是起早了些没精神,午时多睡会就好了。嬷嬷刚才说明日母亲要带我去游湖?”
冯嬷嬷说的游湖可不是真撑个小船欣赏湖景,多半是几家夫人小姐在湖面上聚会,可大家小姐平日里要参宴出游都要早上好几日准备,叶氏这次怎么这么匆忙说要去游湖?
沈筠知思索片刻,转头吩咐了丫鬟几句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
第二天沈筠知坐着马车一路晃到太明湖,差点没对着碧汪汪的湖水吐出来。
果然早上起床的时候嗓子彻底哑了,小半个时辰的马车车程让她头重脚轻。
“囡囡你怎么样了……”叶氏扶着女儿的手臂轻轻拍着她的背,神情有些焦躁,眼睛时不时地瞟向湖面,“怎么突然就染了风寒,还这般严重?要不要先在这边休息一下,娘……娘还有重要的事要上船一趟……”
“不妨碍的,母亲,刚刚在车里闷,现在到这湖边风景开阔,女儿已经好多了。”沈筠知压下一连串的咳嗽,“青提陪我上船,乌梅你自去寻个凉棚候着,仔细着点,别招惹到人。”
许是宴会的客人们身份贵重,这次游湖宴把整个太明湖清了场,湖边的凉棚是各家下人歇脚之处。原主身边的这几个丫鬟,青提和乌梅更亲近些。前者机灵不足但忠心,后者心思活络,拿捏得当会是把好刀。画舫上有人数限制,每个主子也都只可带一名丫鬟上船,沈筠知把乌梅留在岸边,话里带话地嘱咐了点事情,因她有把握这丫鬟能听懂她的意思。
叶氏摸了摸女儿的乌发,大半的注意力却飘在湖上:“昭昭真是长大了,三喜给昭昭取个面纱,不好冲撞了船上的各位夫人。”
三喜是冯嬷嬷的名字。
沈筠知乖巧地点了点头,一行人便上了早就备好的小画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