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野之间有百姓跟着地点了点头,“好马不配二鞍,真叫她贺嫂子,不是说明她嫁对了吗?”
也有人考虑得更深一些:“大家都叫她祥林嫂,若我一人改口,旁人如何看我?搞不好连我都要被指指点点,这如何能行?”
秦朝。
嬴政眼中倒是闪过些许若有所思,后朝那些个儒生当真厉害,不动声色间,连最偏远的黔首都能自觉成其拥趸。
【仅是这样还不够,“人们仍叫她祥林嫂”,“但音调和先前很不同;也还和她讲话,但笑容却冷冷的了。”
所有态度的变化,都是因为她改嫁,嫌弃她不贞。】
“啧。”
听到这里的刘彻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整个鲁镇就笼罩在这样一种荒谬的节妇观念之下,但课文最冷峻而又最惊心动魄的众生相还不止于此。】
【我们看到78~87自然段。】
水镜上出现文本截图。
【这几段中,鲁迅不厌其烦地写到祥林嫂向众人讲述儿子阿毛的故事。】
【她讲得很详细,因为记忆深刻,可众人的反应是什么样的呢?】
楚棠边讲边将文段上的内容标称红色放大,这样鲜明的红便好像是能刺痛众人的心目似的。
清朝。
曹雪芹看着水镜中的字眼轻声点评:“丧夫丧子,其情可悯。如此人间惨剧,听者不思恻隐,竟报以‘没趣的走开了去’,当真可叹!”
北宋。
李清照颇为愤愤:“既是鄙薄,又要陪出眼泪,实在惺惺作态!”
苏轼有些不忍心看:“祥林嫂的经历惹人叹息,反复言说,不过欲抒其悲,望获得一二聊慰而已。然而那些镇民特意寻来,听过一番、哭过一回便满足而去。他人之痛,反倒成为可堪赏玩的趣事,当真是……”
巧舌如簧的苏学士也说不下去了。
唐朝。
先前便领略过鲁迅犀利峭刻又讽意十足的笔锋的柳宗元神情严肃又带着叹惋:“男人、女人们、老女人、最慈悲的念佛的老太太、孩子、母亲,这几笔囊括所有人,所有人都厌弃了祥林嫂。”
“她未必知道她的悲哀经大家咀嚼鉴赏了许多天,早已成为渣滓,只值得厌烦和唾弃。”
刘禹锡接过话头,一字一句念着水镜里冰冷的文字,只觉眼前不再是方块小字,而是最锋利的刀刃,毫不留情地剖开纷繁世相,刺破一切虚伪矫饰。
“最该被祝福之人,被拒绝于祝福之外,甚至遭受许多白眼冷嘲。鲁镇众生,于鲁迅笔下,丑态毕现矣。”
刘禹锡只道心惊。
【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有展现出同情的姿态,而是以一种猎奇般的态度从四面八方寻来,或听或看祥林嫂的“表演”。直到祥林嫂“说到呜咽,他们也就一齐流下了那停在眼角上眼泪。”
仿佛是听戏看戏时的固定程序,还要在结束后叹息一番,满足而去,肆意评论。真实的苦痛被消解,悲惨的遭遇仿佛变成一个可供赏玩的对象。】
【这时他们倒不麻木了,反而对他人的不幸表现出了相当的兴趣。的确,只要不施加在自己身上,他人的痛苦与灾难未必不能成为一种赏心悦目的对象与体验。或许还会庆幸呢?她这样惨,对比起来我似乎生活得也不错,于是形成自我麻痹,遗忘自身的苦难。】
【而且我们看他们的反应,流泪、叹息、讨论,好似悲天悯人,其实同样是一场表演,在似是而非的哀叹中反复确认自我的善良。当完成这一切,他人的痛苦就尽数成了咀嚼尽的渣滓,再无多看一眼的必要,于是烦厌唾弃、尖笑冷哂。在鲁镇众人的身上,鲁迅真实地刻画了人性的残忍。】
啊这……
这些话说得不甚平实,不过众人还是听明白了楚棠的意思,他们有些迟疑:“这鲁迅,把人写得也太坏了吧!”
“对啊!”
身边的人跟着附和,“他们可能是听倦了呢?这说得他们存心恶毒似的。”
“楚棠也是,什么鉴赏、残忍的,我就看不出来。她是在乱阅读理解吧?”
“我也觉得,话本子里都是编的,人哪有那么坏?”
他们接受不了这样直露的指责,本能地不同意:“祥林嫂那么惨,大家怎么会不同情她?肯定是乱说的!”
【其实关于这个情节的描写我们可以对比阅读一下契诃夫的《苦恼》。这篇小说讲的是一个叫约纳的马车夫刚刚经历了丧子之痛,他几次三番想向别人诉说自己的痛苦,以缓解哀痛,但都没有人愿意听,所以他只好在一个寒冷的冬夜向自己的马儿诉说。】
小说文本并不长,为了听众能更好地理解,楚棠还是将原文放在了课件里,众人看着那异国的文字,便好似也走进了湿雪纷扬的昏暗街道,看到那个伛偻着身子、幽灵似的车夫一次次试图诉说自己的痛苦,却都被无情地打断。寒冷的街头,寂灭的人间,无人在意一个车夫的痛苦,大雪好像把一切都冻住了,包括人的心……
“太可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