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多年老友,花长老知道,云卿若秉性之中,始终带着几分世俗难容的反叛。
譬如当年。
她听旁人劝说自己原谅夫婿,却偏偏咬紧牙关死不松口,决绝得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她看世上许多门派挑剔家世、不收女子,就直接入了尚未成名的灵霄舫,成了掌教后改了门规,并不拘门第,只要“非恶人、非男子”,她就都收给你看。
她见命运不公,就硬生生要自己走出一条路来——不止是她自己的路,更是将它拓宽成了千千万的路。
这样一个不羁洒脱的人,若非为何灵霄舫中的这些孩子,为了避免她们被报复,又何须这样收敛?
“姬冰玉、韶阳羽、连如月、凤飞霜……啊,她还是云潇的弟子……”
云卿若看着信件,她轻轻念着这几个人的名字,反复念了几遍后,忽而展颜一笑。
“阿盈啊,你看我昔日一直和你骂那些老东西,但在这灵霄舫内太久,我竟然也开始与那些家伙一样了。”云卿若摇头,“慢慢的,我竟然也有些理解他们了。”
理解他们的犹豫、理解他们的婉转、理解他们曾经暗藏在言下的期许和关怀。
花长老也笑了,极为温和:“修仙之辈虽年岁不显,但我等终究也是老去了。”
“——可我不服老!”
云卿若双手撑在案桌上,灼灼目光如火,将花长老都烧得有几分心潮澎湃起来。
恍惚中,花祉盈忽有几分手痒。
年岁日久,久得她也以为自己就该是慈和宽容、与世无争的花长老了。
但分明,在昔日那些落满了灰尘的年岁里,她才是眼中最揉不得沙子,气得师父直呼“孺子不可教!”的“赤血女”啊。
真正循规蹈矩,束缚于礼教之间的人,又怎么会和云卿若做朋友呢?
有些记忆以为终将褪色,到头来却是这般鲜活。
花祉盈:“不如……”
云卿若:“不如……”
两人齐声开口,又齐齐闭口,对视相望,一起大笑出声。
“将它公之于众。”
云卿若走到了花祉盈的身前,伸手点了点这封信。
“让门内的弟子们,决定如何去做。”
其实在这一刻,云卿若已经知道了答案。
她也是从那时候走过来的,更是性格最为不羁的,如今坐在掌教之位上,云卿若更知道,这事如果公布出去,自己会遇上多少麻烦事情。
没有人比云卿若更清楚了。
她本就是个最疲懒的人物,很是厌烦这些琐事,但这一刻,云卿若忽然明白,为何曾经长清门的长清子,会宁愿选择与世家抗衡周旋,承受一些烦人的苍蝇了。
苍蝇嘛,杀杀也就干净了,总不好留给后辈的。
再说了——
“看看疏星的那封信,她们都帮我们这些老家伙做好准备了。”
云卿若打了个哈欠,伸着懒腰往门外走。
花长老挑起眉梢,跟在她身后,看着云卿若于空中排列出道道星宿,抬手挥袖间蝶舞纷飞,纷纷而去。
花祉盈眉宇间闪过了几分雀跃:“决定了?”她玩笑道:“紧接着可就是聚英会啊,四大族的那些长老们可都是要来的,看来我们掌教大人接下来恐怕有的忙了。”
听见花祉盈的话后,云卿若笑着摇摇头,她伸出手,一只蝴蝶停在了她的指尖,云卿若轻轻抖了抖手指,仍由它离去。
“那又如何?我总不能让这些小朋友失望的。若真有人不长眼……”
云卿若神色慵懒,哼笑一声,眉宇间竟是往日不曾得见的锐利锋芒。
“正巧,阿盈,我的青潇剑也许久未见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