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小说

40白苔（第1页）

黑暗。

寒冷。

寂静。

整个房间里没有点灯，周遭唯一存在的响动是伊戈姆自己粗重迟缓的呼吸声，但胸膛每一次起伏都会牵扯到未愈合的伤口，疼痛如同沸腾的煮水一般翻涌不休，神志涣散间他连自己的呼吸有时都辨不分明了。

这里是整个部落最边界偏僻的地带。

如果将时钟上最小的刻度作为计算单位，至今是九百零六格，十五又十分之一转。

大殿下不欲引发不必要的多余议论，遂将副官遭受惩戒后静养的地方安置在这里——说是养伤，和放任自流、听天由命也差不太多。

跟随赫尔曼多年的副官知道，大殿下不会想要再见到他了，这是间接宣判的死刑。

但考虑到大殿下对幼弟一贯的偏袒爱护，在伊戈姆污蔑了缪伽后，这已经是相当宽宏大量的处理了。

如果不是赫尔曼担忧直接将他处死的举动太过显眼，有可能会牵扯到二殿下的名誉，伊戈姆连眼下这处简陋的蔽身之所都不会有。

那天晚上会见加久利是伊戈姆最后的机会，结果仍然一无所获，因护犊而暴怒的大殿下让栗发副官为自己忤逆亵渎王族的罪行付出了十足惨痛的代价。

重伤导致的大量出血让伊戈姆几度陷入晕厥，此时也依旧昏沉难起，流失的生命力让他感觉十分疲惫困倦，与此同时心跳却快如擂鼓，胸腔像在被烈火焚烧。

他意识到自己的肉身正在死亡边缘线上挣扎着自我抢救。

北境人向来生性如此，命硬得像是厚厚积雪下掩埋的藓苔。

坦白说，伊戈姆非常能够理解大殿下，假使有人诋毁、伤害妹妹伊萨琴科，他也一定会选择和大殿下相同的应对方式，首先要遏制流言影响的范围，使其尽可能的缩小，降低负面影响，其次就是干净利落地处理掉源头。

作为兄长想要爱惜手足的心情何其共通，让伊戈姆比狩猎队的其他人都要强烈而贴近地洞悉大殿下的心，比谁都要明白其中的欣悦与苦楚。

也因此，尽管这让自己看起来像是一个得了臆想症的疯子，时至今日，伊戈姆对于缪伽的判断仍然不曾更改。

他比谁都更早地意识到二殿下对于大殿下的危险性，二殿下天生就掌握着能轻易置哥哥于死地的武器，这把武器是大殿下心甘情愿给予弟弟的——是他无可救药地爱着弟弟的心。

爱啊，从诞生的那刻起，就是教人满心甜蜜地来受折磨。

自从看清这一点，伊戈姆就无法停止对二殿下的审视和警戒，他总是暗自注视着二殿下，内心却并不知晓自己想要一个怎样的结果……而当事态无可挽回地朝着最恶劣的方向发展而去的时候，副官感受到尘埃落定的如释重负。

只要那兄弟间相同的血脉存在，缪伽总是会成为赫尔曼的要害软肋，无论他性格如何。而一个狼子野心的阴谋家，要比单纯孤僻的皇子，要更容易让伊戈姆下定决心铲除。

如果您真的是无暇的银色月亮，想必我会相当煎熬吧……杀死清白者和杀死叛徒，其中的负罪感绝不等同，对吗？

为着这个目标，他就一定不能毫无价值地死在这里。

亏损和高热让伊戈姆手脚发软，他断断续续地喘息，闭着眼，手掌抚上胸口，咬牙轻声道：

“生命之钟……在此降临我身。”

巨大的时钟缓缓浮现，由于具象者本人的虚弱而显得缥缈不定，时有时无。

指针开始在寂静的房间内嘀嗒走动。

就在这时——

“想死的话在我这里更快。”

房间内突兀出现了第二人的话音，声调清越冷淡，有如碎冰碰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