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寿的双手清楚感觉到,掌心下方的那颗心脏,跳动略微快了一些。
于是她干脆将耳朵贴上了刘协的后背,隔着一件单衣,那心跳声更加清晰。
“伯和可是担心,皇叔最终会在这里休憩?”
于是伏寿清晰听到,那心跳声明显更快了几分,于是她“吃吃”笑了出来。
邺城自是没有皇宫的,所以此前被曹操从许昌送至此,她和伯和只是被简单潦草的安置在一处昔日河北显贵的府院。
而在夺城功成之后,两人便搬入了昔时曹操的居所,也自是邺城最为显贵之处,方方面面自然也异常考究,就如现在这温暖如夏的布有地龙的寝房。
伏寿的话里意思自也是相当直白,她听着那个心跳“咚咚”,最终刘协低声道:
“朕自是相信皇叔为人的。”
言止于此,而这里也没外人,于是伏寿相当直白追问道:
“那便是不相信皇叔麾下能满足于此?”
回答她的还是只有沉默,但也隐隐给了答案。
伏寿柔软的躯体拧了个曼妙的转身,将整个身体委入刘协的怀抱中,脑袋顶着夫君的下巴,将整个侧脸都贴在刘协赤着的胸膛上。
“伯和担心,皇叔有麾下要令他效曹操之法。”
“可伯和却是糊涂,皇叔向来为曹操所顾忌,皇叔也从来都不是曹操。”
“若有任何顾虑,何不直召皇叔,有何疑惑尽可直言。”
“我……”刘协想要说些什么,但伏寿的食指抵住了他的嘴唇。
尔后便听到妻悄声道:
“伯和向来聪慧,所以妾身之愚见,伯和自也是能想到的。”
“可伯和也向来犹疑而难定,是不是又怕与皇叔意见相左?”
“不要怕,不要怕。”伏寿的声音几似呢喃,但声音也变得愈发好听:
“皇叔终归是皇叔,曹贼终归是曹贼,昔时曹贼仗伯和窃天下权柄,伯和无可奈何。”
“如今皇叔复天下权柄,虽有操持之嫌,但终归同为刘氏子孙,伯和又有何惧?”
“毋论如何,此间前主终究是无法回来了。”
她的手上摸索着向上,顺着刘协的面颊滑了上去,顿时伏寿便略有了一些笑意:
“伯和怎么又哭了呢?”
伏寿实在是太了解这位名不副实的天子了,寄人篱下、为人傀儡,与山贼委曲求全,与贼佞好言相和,这些全都是这位天子的经历遭遇。
她夜里听到过这位天子呜咽着与世祖皇帝和高皇帝告罪,听过他小声祈求孝武皇帝庇佑的惊惶声音。
可以说这個天子但凡行事有一点点刚烈之意,他与她恐怕就难完身至此。
他懦弱,但却又恪守着天子底线,虽无奈委身于豺狼,却又不与豺狼同流。
他奋起,伏寿至今也说不清楚那一日夫君要她帮助才杀了许褚,究竟是麻沸散发作力竭,还是又恐惧发作而脱力。
伏寿也更加清楚,刘协如今与其说是猜忌刘皇叔的那些猛将谋士,还不如说是在猜忌被刘皇叔送还回来的这份天子权柄。
这份权柄固然诱人,但短短不到三十年,它使得本该逍遥一生的刘协,被迫成为了近乎真正意义上的孤家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