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师动众?”卡列宁低声咀嚼了一下这个词汇,然后他又看下奥勃朗斯基,道:“斯基华,您觉得陪自己的妻子去剧院是一种兴师动众的行为?”
奥勃朗斯基不知道卡列宁为何摆出一副认真的神情,但他也没生气,而是耸了耸肩膀,表示他愿意倾听。
“您为何要娶自己的妻子?”卡列宁难得的同别人谈论这些私事儿。他原先对于奥勃朗斯基也不过是一个不讨厌的人,说不上有多喜爱。斯基华是一个简单乐观的人,对大部分人而言他都是一个好朋友,在这个时代,他总归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但就像人们喜爱他是因为他感情充沛一样,卡列宁也在有些事儿上不喜欢他这一个特质。就算他们成为了亲戚,也不能改变卡列宁对奥勃朗斯基身上有些东西的不赞同。
“这可真少见。”奥勃朗斯基先是这么说,显然他对于卡列宁的态度更为感兴趣,但他还是想了想才回答卡列宁的问题。
“不管是身份还是性格,她都是一个不错的结婚对象。”
奥勃朗斯基简短的回答没有一开始没有引起卡列宁的任何感情波动,他似乎听见了,然后思考了一下,接着他说道。
“她是您的妻子,为您生育了两个孩子,显然,她很喜欢您和她的孩子,未来可能还会有更多,”卡列宁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然后他继续,“我本不应该和您谈论这些,毕竟这有关隐私,但您是安娜的兄长,她爱您,也爱着您的妻子,还有你们的孩子。”
“您也爱着安娜不是吗?”
奥勃朗斯基几乎没有思考,马上说道:“当然,她是我唯一的妹妹。”
“是的,您爱她。”卡列宁喃喃道,似乎想起了什么,然后他的眼神变得坚定,“所以您理所当然地会希望她过得幸福。”
“而她过得幸福的原因,大概,和每一位女性都一样。”卡列宁最终缓缓地说道。在他遇到安娜之前,他对于婚姻有一种与这个社会非常不同的观点。尽管社会对男性宽容,像是一位有权有势的男性有几个情人倒不是什么污点,处理得当还会被人夸赞。但卡列宁从不想属于这样的一员。
尽管他信教,整个社会都是如此,但在他的心里,可能并非是一个虔诚的教员。说来说去,走这条道路的人,如果生活中总是秉持着书本中的教义,那他也不可能爬到这个位子。可是有一点,卡列宁倒是从不怀疑,并且认为自己应该坚定的去执行。那就是,保持洁身自好。
他原先认为就这一条,他也会是一个更为体贴的丈夫。
直到他遇见安娜,同她结婚。种种相处中,他知道自己做的还是不够。有时候他觉得,妻子对他的影响的确太过深刻,比如此刻。
奥勃朗斯基在听了卡列宁的话语后,有一瞬间没有说话。他正在思考。很难得的,思考的不是政务,也不是哪个人的消遣活动,他在思考陶丽。
有那么些时候,他的确是在思考自己的妻子。但不是好的那一种。他像这个社会上大多数成家的男人一样,对婚姻的琐碎感到厌烦,因此总觉得外面的东西都很好,不,是太好了!
奥勃朗斯基一方面觉得卡列宁说的是对的,他应该对自己的妻子好一点。另一方面又觉得,外人怎么会了解自个儿的事儿,而且,他觉得不管是自己还是陶丽,他们都过得挺不错的。他在外面赚钱,平衡这个家庭的人际关系,陶丽打理家里的事物,养育他们的孩子。
奥勃朗斯基最终觉得,卡列宁的所作所为当然都是好意,至于他因为不了解,而对自己略有指责的行为,他应该大度地不去介意。因此,他的心态又变得豁达和乐观起来。
“您说得好像我做错了什么一样。”奥勃朗斯基开口抱怨道,语态却甚是亲昵,然后他笑了起来,摆摆手,“这并不是什么大事,不是吗?您说得对,我会和您一样,高高兴兴地去迎接她们,然后大家一起度过一个快乐的夜晚,不是吗?”他眨眨眼睛。
卡列宁了解这种行为,不单单是在奥勃朗斯基身上。
好像是一个被打碎的花瓶一样,他们把花瓶碎片打扫干净,用纸团包好,避免划伤别人。然后就放在一个方便的角落,接着就问你:“亲爱的,我们晚上要吃什么?”几乎不用实践就可以知道,下一次,还会有一个新的花瓶被打算。因为他的反省时间实在太短了,而且他觉得花瓶是无所谓的。
卡列宁觉得今天的自己已经僭越了,所以他最终没有再抓住这个话题不放。为了缓和气氛,他开始同奥勃朗斯基讨论基本的政务。虽然,后者也许并不觉得这是一个好提议。
在十分钟后,林荫小道边,奥勃朗斯基比沉迷在谈论中的卡列宁更早发现自己的妹妹。
“安娜!”他招呼道,仿佛看到了救世主。
卡列宁也停止了谈论,他示意车夫停下来,在安娜往这边招招手回应奥勃朗斯基的时候,他下了马车。
现在可还不到四五点,午后的炎热还在延续。戴着宽边帽的安娜,即使在树荫下,也出了微微的细汗,正用手帕轻轻擦拭。
“出什么事了吗?”卡列宁问道。紧随在他后面的奥勃朗斯基也有些担心。
安娜瞧着卡列宁,又看了看奥勃朗斯基,然后有些不好意思的嘟囔了一句。
“不,没什么大事。”
在瞧见卡列宁依旧皱眉的样子后,她于是笑了起来。
“只是来接下班的丈夫回家,”她又看向奥勃朗斯基,“顺便接一下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