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扯四方唇舌给人拉纤保媒,虽然女人是主力,但有时候,男人也能异军突起,就比如,这次给何玉秀“找婆家”的这个王瞎子。
王瞎子天生眼瞎,是个老光棍,因为肚子里头装了一箩筐书,就经常拄着拐棍,轮番到各个队“开讲”,啥子《三侠五义》、《隋唐演义》、《小八义》的,从七十岁老寿星,到三岁细伢儿,都听得津津有味。
按照社员们的话来说:“王瞎子那张巧嘴,能把水说得点着灯,能把石头说得会吹风,能把死人说得活转过来,听他说书,上头得很!”
当然,社员们夸得狠,干部们却是有几分头痛的,主要他说的书都是些“四旧”,但他是个瞎子,你把他抓了也不好斗争改造,加上他说书不收钱,就是挣几口吃的,所以,最后干部们也只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了。
因为常年一个生产队倒一个生产队地走,认识的人家多,王瞎子算是附近几个大队的名人,到了谁家,都能管上一顿饭,偶尔的,就会充当个“客串性”媒人,给惯熟人家的姑娘小伙介绍对象,同样不挣钱,吃两顿饭就成。
何玉秀和三队那个年轻人的“好事”,就是这么来的。
昨天下了一天的透雨,今儿总算雨过天晴,姗姗来迟的分粮盛事,也终于在社员们望穿秋水的巴望中,到来了。
天刚麻麻黑,队里家家户户就倾巢而出,一个个撒欢尥蹶子的跑得比兔子还快,仓库前很快挤满了黑压压的一大场院人,边排队等着杨福全和李国胜过来,边满脸激动地摆龙门阵,孩子们则到处乱窜狂追、嬉闹怪叫,那场面,真真是——
“贼老鸦被戳了一杆子,闹腾得哟!”
苏兆灵和何玉秀站在背人处说悄悄话,说的,还是何玉秀要去“开亲”的那个小伙子。
何玉秀红着脸,脸上既有羞涩,也有怅然。
“我爸说,我都那么大个女子了,再不开亲也不是路。男方家就在三队,离得也不远,家里还有几兄弟,都是好劳力,我爸就是看上了他家这点,毕竟,我家里两个阿弟还小,我和我妈也不是能干的,家里就靠着我爸撑着,吃力得紧,找个家里劳力多的,也能帮衬几分……”
何玉秀说完这话,又用她那双圆溜溜的眼睛,直直地看着苏兆灵,羡慕之色油然而生。
“其实,小灵子,我蛮羡慕你和秀娥姐的,你们都是自由恋爱,找的也是自己喜欢的人。而我——”何玉秀顿了顿,情绪有些低落,“我虽然晓得,我们女人都要走这一遭,但心里还是压着块石头,也不晓得,要嫁的那个人脾气好不好,会不会疼人……”
看着何玉秀脸上的纠结,苏兆灵心里也有几分无奈,这年头就是如此,也就是她因缘巧合遇到了傅敬疆,算是抓住了“自由恋爱”这根弦,要不然……
苏兆灵摇摇头,拒绝自己再想下去,同时也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
看这情况,何玉秀对那边,其实也并非百分百满意呢,那她要是给傅敬泰递个话,应该也算不上是拆人姻缘吧,至于两人结果会如何,就看两人的缘分吧……
苏兆灵的心理活动正活跃着呢,兆康窜天猴一般朝她奔了过来,声音清脆飞扬:“二姐二姐,快点过来了,要开始分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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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卖盐的婆娘喝淡汤”,同理,这年头种粮的庄户人家,同样不能敞开肚皮吃饱饭,不过,秋收嘛,总归是有收获的。
其实,严格来说,这段时间,队里已经陆陆续续地分过好多回“粮食”了,当然,都是红薯、南瓜、黄豆这些不用交公粮的杂粮,一般收获后,很快就会分发到户,不像稻谷和玉米,要存够上交的公粮后才能分发下来。
所以,今儿晚上分谷子,社员们的心情更加兴奋雀跃,尤其是苏家四兄弟姐妹!
至于原因嘛,自然是这次分粮,苏兆灵破天荒地拿了一个满分10工分,这也就意味着,苏兆灵可以拿一天一斤二两的量,比之前的一天八两,整整多了四两!
仓库门前,记工员与会计李国胜一阵噼噼啪啪的算盘声过后,李国盛报出了苏家的定额,头一个念到的便是苏兆灵:“苏兆灵,10个工分,应分得粮食xx斤!”
这个结果太过刺激,李国胜话音刚落,原本围在秤砣跟前充当“监督员”,嘴巴里不停嘀咕着“秤又高了,秤又低了”的人群,顿时没了声响,就是苏兆灵,也仿若遭了一个雷击,当然,这个雷是惊喜的雷!
杨福全之前给她画过的大饼,她自是记着呢,所以前几次分黄豆、南瓜时,拿三等工分时,她还以为是土农药的价值不值满工分呢,万万没有想到啊没有想到,惊喜来得如此猝不及防!
苏兆灵心里的小人儿乐得直蹦迪,苏兆安并兆康兆蕊亦然。
双胞胎扯着她的衣角,嘴角飞扬:“二姐二姐,你拿10个工分咧,嘻嘻!”
苏兆灵:“呵呵!”
她听到了!
苏兆安同样笑眯了眼。
虽然他拿的依然是二等,比自家妹妹还低了一茬,但羡慕嫉妒恨?不存在的。他又不是个瓜瓜,谁会跟粮食过不去哟!
但还是那句话,这年头虽然社员们家家户户共吃糠咽菜,贫富差距不大,邻里之间大部分都是和睦团结的,但不和谐的声音,也永远存在。
第一个跳出来呲嗒的,依然是病态般就是看不惯苏家人尤其是苏兆灵的周桂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