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饱暖思淫~欲,饥寒起盗心”,夏收秋收,最让社员们气得牙根儿痒痒的,就是各种“偷”。
虽然,每年这个时候,各生产队队长都会扯着嗓门,“嗷嗷嗷”地撂狠话:“若逮住偷的,决不轻饶,偷一罚六,游街斗争!”
奈何,该偷的依然还是要偷,青黄不接时“偷青”,成熟饱满时“偷秋”,不是偷自家队的,就是偷其他队的,就像本地那首让人哭笑不得的顺口溜唱的——
“肚皮空空饿心慌,救命根子地头长,自己动手丰衣食,不偷自家偷别家!”
说起来,坡南队自田里的稻子泛黄起,这段时间连续好几晚,都出现了刮禾穗的偷窃事件,奈何人家在暗他们在明,田块又是分散的,巡逻小组本就人手不够,白天还要劳动,不可能盯一整个晚上,自然就很容易让人钻了空子,所以,一连巡查了好几晚,都无功而返。
这事闹得队里人人义愤填膺,却也把他个莫癞子的哥哥莫奈何,直到今晚,在巡逻回来的路上,苏兆安无意中发现了端倪。
是滴,身为民兵队的一员,苏兆安既然回来了,周爱国自是毫不客气地把他也编入了巡查小组的人员排班表,今晚就是他,苏莽子还有杨家茂三个人到田间巡逻。
天上乌墨墨的,星星也瞌睡朦胧着,四周围除了蛙鸣虫唧,静悄悄的,三人拎着手电筒,在南大淀的水田边转了一圈,同样连个鬼影儿都没有看到,正返转回队里的路上,苏兆安忽然倒霉催地被拌了一下,“哎哟”一声,差点摔了个狗吃屎……
万幸的,再一次被身后的苏莽子扶住了,“小心!”
拿着手电筒走在前头的杨家茂有些无语,但也耐着性子回过头来,问道:“你没事吧?”
苏兆安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正要说话,视线忽地扫到一处地方,身体一个激灵,猛地“嘘”了一声,声音低低的,像蚊子在叮咬耳朵。
“看,那边挂了根线……”
他们这会儿路过的地方,正是一处三岔口。
直着往前,就是回村里,往左就是桠口的冷水田,往右则是高山玉米地,苏兆安的位置,正好在左边,大号手电筒照射到的光线范围内,除了拌住了苏兆安的一条藤萝,还看到了藤萝上挂着的一小片线头,应该是土布袋被剐蹭后扯出的线……
桠口冷水田的稻子尚未成熟,而且这段时间,被偷的也都是南大淀的,所以,队里自然而然地也就把巡视重点放在了南大淀,没想到……
三人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娘的,这颗小拧拧的耗儿屎,总算露出了它的黑点点……
*
苏兆灵是在第二天早上,才知晓这件事情的。
这年头粮食紧缺,春耕秋收再累,吃的依然是稀的,一家人正稀里哗啦地喝着粥呢,憋了一晚上的苏兆安,学着那偶尔来老槐树下说书的老瞎子的腔调,眉飞色舞地向三人一阵叭叭叭。
“……老话都说了,就是颗再小的耗儿屎,也能寻得出它的蛛丝马迹,那颗拌住了你们大哥的藤萝,就是那蛛丝马迹!我们三个关了电筒,‘悄悄的进村,打枪的不要’,赶到桠口一瞅,眼睛都要气得给它爆出来咯,你们待如何?田里三个黑魆魆的影子,正鬼头鬼脑地往袋子里刮谷子咧!”
苏兆安说得绘声绘色的,末了还不忘洋洋得意向三人炫了一番自己的表现。
“都说躲得过初一,跑不脱十五,那三个贼痞终于撞到网里了!莽子性子急,大吼一声,就冲了过去,衣服角都飞直了,那三个贼痞,像受了惊吓的野猫子,撒腿就要跑,我一看,嘿,还想跑,抄起路上拾的木棍子,顺着其中一个的脚踝就是一扫,让他实实在在地吃了一顿棍子肉,只听‘哎哟’一声,‘噗通’一下,那贼痞就囫囵个儿地一头栽进了田里,嘿嘿!”
八卦的威力果然巨大得很,原本还有些蔫蔫的苏兆灵,精气神完全回来了,眼睛瞪得铜铃大,浑身的腰酸背痛一下子全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只剩下了满心满眼的好奇兼八卦,双胞胎亦然。
苏兆灵:“那几个人最后都抓住了吧?又是九队的人干的吗?”
兆康:“是不是又是胡老三那几个坏虫?”
至于兆蕊?
她想了想,好像该问的姐姐哥哥都问了,于是便只满脸好奇地看向苏兆安,等待他的回答。
也不怪乎苏兆灵三人第一反应就是如此,谁让九队黑历史太多呢,只不过这回他们却是猜错了,苏兆安摇摇头,给了他们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
“不是九队,是五队。”
一大两小:“啊?”
同样不能怪苏兆灵三人惊诧。
这个时候,各大队辖下生产队都是按照距离大队的远近来定的编号,他们队为十队,和五队中间可还差着好几个队呢,这么大老远地跑到他们队来偷秋,这是什么样的“偷工精神”啊喂!
三人惊异的神情太过明显,无需发问,苏兆安立马秒懂,一张白净的面皮也染上了愠色,义愤填膺地道:“就是五队的,而且他们还是故意的!”
说到这个,苏兆安心里也是一团火。
苏兆安不认得三人,但被叫醒了过来的周爱国,这个大队的正规基干民兵,却是认得三人的,谁让三人和猴皮筋儿一样,也是大队出了名的二流子呢!
三人被押回来,绑手捆脚的,关在仓库边的小屋子里时,原先还硬着牙巴犟,雷打不动,满嘴打谎,说是家里头过得实在恓惶,这才起了盗心,说的那叫一个可怜。
“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队里一年才分不到两百斤粮,还包壳,算下来,一天半斤都摊不到,家里头实在是好几天揭不开锅了嘤嘤嘤……”
至于为何跑那么老远来坡南队偷,就是觉得离得远了更安全,不容易被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