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手里有粮,心里不慌。
坡南队不是冷水田就山薄地,社员们辛辛苦苦劳动一年,交完公粮能分到各家的少得可怜,她也是有家有口的人,谁又愿意总是这样年复一年地守着穷呢?
王秀娥问得认真,苏兆灵不由眨了眨眼睛。
连王秀娥都知道了,那这是不是就意味着,队长已经跟其他人讨论过了?
上辈子的苏兆灵学的是中文,虽然对农业知识一窍不通,但她相信科学的力量,既然决定上交,她自然就是希望方案能被采纳的,就像周爱国说的,“点灯总比不点好”。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当然能!领袖说‘人们为着要在自然界里得到自由,就要用自然科学来了解自然,克服自然和改造自然’,大寨不就是通过克服自然,改造自然,科学种田,才实现了低产变高变,年年超额完成国家任务的吗?”
苏兆看着王秀娥,继续借用傅敬疆的名头道:“军报上说了,冷水田由于背光、日照时间短、地下沁水多等原因,很难给谷子生长提供必要的条件,但经过水、肥、土的改良,这些都是可以改善的。”
“当然,改良以后,还要因地制宜地考虑该种什么、怎么种。冷水田水温低,其实不太适合种籼米,最好能种糯米、红米稻或是山茶。但如果没有这些条件,也可以下些花生枯、菜子枯、牛骨头粉渣进行肥田,还可以利用水冷稻子生长时间长的特性,搞稻田养鱼,这些都可以提高产量。”
王秀娥沉默许久,应在考虑问题,须臾,才又道:“那位傅同志,这段时间来我们队蛮勤快的吧?你爱国哥想着,等他再来的时候,和他谈谈,你看成吗?”
苏兆灵表示,成,怎么不成呢,傅同志可一直强调军民一家亲呢!而且,她说的这些,昨天也已经跟傅敬疆通过气了,她可不担心会露馅……
恋爱中的男人,总是最勤快。
夏天太阳落山晚,下午下工后,傅敬疆踩着淡红色的晚霞,又一次来到了苏家。
此时,苏兆灵正戴着口罩,在院子里将刚刚发酵而得一缸子“5406菌肥”,与草木灰混在一起做粪肥,随着她的翻动,一股难以言喻的臭味儿很快在院子里各个角落飘散开来……
站在不远处掩着嘴巴的双胞胎:三个字,臭嘣嘣!
当然,这也意味着,质量错不了!
苏兆灵边翻边笑嘻嘻地向双胞胎嘚瑟:“看到了吧,黑、烂、碎、匀、臭、油,一点不差,你们二姐我这就叫‘自己动手配肥料,保险省钱质量好’,嘿嘿!”
正说着呢,傅敬疆大踏步跨了进来,鼻子抽了抽,脸上的笑容蔓延开来,露出两排整齐洁白的牙齿:“这就是你自己配的那个菌肥?闻这味道,质量的确不错!”
苏兆灵:嘿!傅同志还真又来了!
苏兆灵笑眯眯地:“不错吧,我也觉得不错!”
傅敬疆点头,再次给了她一个肯定后,三两步地走了过来,卷起衣袖,露出一双浑厚结实的小胳膊,一把抢过苏兆灵手里的铲子,一副豪气干云的模样。
“我来!”
*
粪肥配好了,自然是要往自留地里送。
夕阳的余光依然慷慨地射向大地,双胞胎手里拿着要捉菜虫的竹筒,蹦蹦跳跳地迎着余晖,在前头开路,傅敬疆推着装着粪筐的小推车,和苏兆灵并排走在后头,妥妥一副美好的劳动画面。
傅敬疆看看四周无人,再次习惯性的清咳一声,向苏兆灵悄声说起了昨晚的“英雄”事迹。
苏兆灵:“噗!”
苏兆灵强忍着笑,把周桂枝昨晚骂人的事说了一遍:“我虽然很想跟你说,干得漂亮,但你不知道,昨晚桂枝婶,也就是猴皮筋儿他妈,骂你们骂得可难听了……”
她大致把周桂枝的话重复了一遍,当然,那些太不堪入耳的芬芳词汇,她自然也就省略了,末了,笑嘻嘻地把傅敬疆调侃了一把:“原来你竟是这样的傅同志,嘻嘻嘻!”
傅敬疆侧脸看她,眸光柔和。
夕阳余晖下,姑娘一双眼睛灿灿发光,眉眼弯弯,声音糯糯,就像是往他心里掺了一大勺白砂糖似的,甜到了骨子里,傅敬疆莫名地想起了昨天晚上,傅敬泰问他的那些子骚话,耳根后,再次燥热了起来……
他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地看着苏兆灵,神态认真,脱口而出道:“小灵子,等你明年满18岁了,我就向部队打结婚报告,好不好?”
刚刚陷入甜蜜恋爱中没有多久就猝不及防被求婚的苏兆灵:“啊?”
他们身后,额头上扎着块纱布,垫着脚跟站在村头老槐树下的大石头上,看着他们背影的猴皮筋儿,不由恨恨地撇了撇嘴,发出一句冷哼——
“个表面老实内里奸滑的臭毛虫,哼!”
猴皮筋儿正心情不爽着呢,跟前忽地跑过一只不知道谁家翘着尾巴的叫鸡公,顶着个红鸡冠,扑腾着臂膀,跳螚螚地追逐他家的黄鸡婆,黄鸡婆一面发出嘎嘎嘎的尖叫声,一面四处奔逃……
猴皮筋儿看得火起,支起右腿,狠狠地一脚踢向那只叫鸡公,嘴里骂骂咧咧地指桑骂槐道:“个骚鸡公,让你骚,让你骚,老子踢死你——”
猛然,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石破天惊般响了起来,是何玉秀最小的弟弟牛娃儿:“妈妈吔!赶忙点儿哟!猴皮筋儿在踢我们家叫鸡公捏——”
随后,便是哇哇哇的大哭声。
再次做了坏事被人逮个正着的猴皮筋儿:“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