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尘此时也已经在马下了。
他看了看空了的手心,又看向刚才被赤翎剑砸断的刀。
丈把长坚不可摧的龙鳞刀,竟然一下子就被赤翎剑砸成了两半,断成两截的刀刃上,浮在上面的鲜血渐渐散开,露出刀刃原本的银光。
“殿下!!你当真忘记了是吗!!还是说,你他娘的为了个姑娘,被迷得神魂颠倒,窝囊得连仇都不要报了??”
无尘安静了片刻后,露出狰狞的血眼,朝他咆哮,情绪一度收不住。
闵天澈拧眉看了看地上被砸碎的剑,和赤翎剑上破开两半的玉鳞珠。
他小心翼翼地拄着木拐,一步一步走过去,捡起地上的玉鳞珠,用手帕轻轻擦掉玉珠上沾染到的地上的腥血,然后又小心地放入怀里。
“赤翎剑乃佛门供奉之剑,玉珠上沾染了太多戾气,所以破开。”
他的表情冷敛,眼内似有对玉鳞珠的痛色,看着破开的玉鳞珠,仿佛看到赵长翎看着他时决裂的眼神。他低声念叨着,低眉看着一地儿的腥血,和不远处惊魂逃跑着的人。
人声鼎沸处,灰暗与血色交杂,绝望而苍茫,火油的气息,人们互相践踏,仿佛真的遇见了从地狱而来的恶鬼,仿佛他就是恶鬼。
说实话,这就是他十年来无数次夜不能寐之时,所渴望的画面。
他要亲自,手刃这些无耻之人。
可是,等他真正到了这一天,看着如蝼蚁一样吓得四处逃命的人时,他却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快乐。内心深处,依旧是空落落的,仇恨成了悲凉,最可怜的,依旧是自己。
“住手吧,别杀了。”
掀起这一切厄难的恶鬼,亲口出声制止了,于是,这一切原来注定的毁灭,便有了新的转向的可能。
等无尘再次拾捡起破落的两截刀刃,闵天澈走过去,一把抓过了刃面,将其扔落了。
这时候,不少人已经从城门挤涌了出去,从这城门以外的地方,如今都是万顺的领地,但他们也不能往枣京的方向去,回去必死无疑,跑到万顺的地方,虽然也可能是死路一条,但人总得拼一把。
宋士杰和长翎终于从纷乱的人群中找到了宋家奶奶,长翎和宋士杰抱住了奶奶,三人抱头在一起,是劫后余生般的喜悦。
抱着小娃的男人小心翼翼地抬起眼来,当他看见了闵天澈的面容时,手一顿,原本想求他饶过他们爷俩的,男人在认出了闵天澈后,彻底地死心了。
他抹了抹泪水,自嘲又心酸地笑了:“是万顺的六皇子殿下吧?都长这么大了难怪”
“陛下将我等驱逐到鎏城关着时,我还侥幸着,今儿一见,还果真是”
“报应啊这大概是报应吧,也怪我当年不死心,拼了命都想要在枣京扎根,殊不料在枣京想要活下去,可真得不是想象中的容易啊”
“我当年还亲自把尿壶里的尿倒到六殿下头上,跟着别人一块上前踢打。才这么大一点的孩子啊我真不是个人那时候看你都趴在地上动也不动还以为你死了呢”
说到这里,男人又擦了擦泪,抱紧了怀里已经止歇住哭声的小娃。
“六殿下如今比以前厉害了很多呀,是来找那狗皇帝报仇的吗?那就去报吧那种狗皇帝,把大昭祖先留下来的基业弄得乌烟瘴气的,普通百姓压根就过不下去,像我这样努力能挤到枣京来的,也实在过得够苦,够违背良心的”
男人脸带微笑道,
“正好,把他杀了吧。我也罪该万死的,为活着,我也没少做些阴鸷事啊,这不我的儿子和儿媳妇都不在了报应啊这都是报应啊”
男人笑着笑着,站起来,将怀里的小娃娃塞进闵六怀里,然后,突然抢了无尘手里断成小臂长的刀,把它直直地扎进了自己胸膛。
鲜血染了他一身,也把闵天澈的衣袍和小娃娃的后背背着的小老虎染红了。
闵天澈的眼神淡漠,单手拄着拐杖,单手托着一个粉拳掐紧闵六的肩膀,眼睛好奇睁大看远处的小屁娃。
“我只求求六皇子殿下能能饶小幺儿一命”
那男人说完,伸手往心脏方向用力一扎,口中污血喷出,没多久就咽气了。
闵天澈怀里的小娃娃虽然被背过了身去,没看见什么,但这一刻仿似意识到什么一样,大声地哭嚎了起来。
闵六的眉头皱了皱。
周大人带着金元已经到城外了,金元逆着人流冲进城里,沿着血流的方向一直往里找,终于找到了和太子殿下站在一起的无尘。
“哥!哥!”
金元大声喊了起来,无尘回头。
“哥,我才听说鎏城里被关着的都不是士兵,是以前枣京的百姓,还听说你要屠枣京的老百姓了,怎么回事?”
未等无尘回话,金元又喘着气自顾自说了起来:“哥!哥哥!你不能滥杀无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