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先帝遗留的老臣陆续凋零。而章武年间得赐宝剑的七位重臣,如今已经只剩下丞相诸葛亮和骠骑大将军雷远。
建兴初年,因为先帝病逝而引起的动荡,较之于这两年关东豪强的叛乱也不差了。但顷刻间,丞相控制住了中原、河北,而骠骑大将军稳住了益州局势。于是官吏们私底下盛传,枢府与东府素有默契,早就定下了瓜分皇帝权柄的计划。
当年骠骑将军驻在江陵,位于成都之东而权柄极大,故而文武官员暗地里都称雷远的骠骑大将军府为“东府”,将之与成都的“枢府”并称。
这几年里,雷远长期忙于边疆军政,很少参与中枢事务,他的驻地几经调整,也并不总在长安之东。不过,这个“东府”的名头一直沿用了下来,甚至有些官方文书也随手这么落笔了。
东府既然来人,便是个寻常小卒,也比在座这些官员加起来还重要些,更别说来的是骠骑大将军的得力部属邓范了。
当然,总会有人故作清高以邀名。门房里当即有人昂首冷笑道:“东府?我怎么不知大汉朝廷中有个东府?”
邓范虽然口吃,听力没有问题。他起身往相府内走的时候,这句话恰好落在耳朵里。
他的脚步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前行,还与引路吏员攀谈几句:“蒋,蒋长史不在么?”
引路的官吏忙道:“长史今日有要事去了宫中,驸马都尉听闻将军来访,已经赶来相迎。”
“这如何敢当?”邓范稍稍加快了脚步。
绕过前后两进正堂,果然见到驸马都尉诸葛乔满面春风地出来。
两人携手而行,绕过百官朝会的殿堂,经一处圆洞门,直入相府后院,宾主登堂落座。
邓范代表雷远拜访丞相府不止一次两次了,诸葛乔接待过好几回,两人彼此有些交情。此时既然蒋琬不在场,两人便不谈正事,先叙私谊。
邓范端详着诸葛乔的面容,觉得气色尚好,只是双颊微微有些凹陷。他问道:“年初时我听,听说,伯松你在汉中转运粮秣,过于劳累以致重病。现在看来,似,似乎是痊愈了?”
“尚有些虚弱,不过已无大碍,无非吃些好的,补益元气。”诸葛乔微笑道:“这得多谢你邓大将军在朔方、上郡一带战胜攻取。否则战事迁延,益州的供给一天都不能停,我在那片穷山深谷里还不知要辗转多久,还不知要吃多大的苦头!”
邓范连连摇头:“哪里来的邓,邓大将军……”
正说到这里,堂外有个小童迈着短腿跑了过来,一迭连声地向着诸葛乔道:“兄长,鱼塘又结冰啦!我要抓鱼,你快帮我砸冰!”
小童身后原跟着几名仆妇,却不防他跑得这么快。这时候连忙上来,向诸葛乔告罪。
诸葛乔连道:“无妨,无妨。”
他挽着小童,柔声道:“此时兄长有客人,劳烦阿瞻稍等片刻,可好?”
小童想了想,一本正经地施礼答道:“兄长公事要紧,我可以等的。”
邓范不禁笑了起来。
“这,这便是丞相的幺儿么?实在可爱。”
“正是诸葛瞻。”诸葛乔将小童转过来,面对着邓范:“这位乃是为兄的友人,辅军将军邓士则。阿瞻,你且见过。”
诸葛瞻两个眼珠骨碌碌转着,看看邓范,行了一礼。
邓范看他像个小大人一般,于是端正地回礼。刚直起腰,诸葛瞻箭步跳到他跟前,吐气开声,挥拳打在他的膝盖上。
“我见过好几个将军啦!昨天我还见了费将军,这就是他教我的!你看这一手怎么样?”
诸葛乔大笑着将诸葛瞻拉了回来:“阿瞻不要失礼!”
邓范也笑。过了会儿才问:“费将军是哪位?
“是费文伟。”诸葛乔抱着诸葛瞻,苦笑道:“阿瞻的性子有点活泼。昨日带他见了费文伟,以示武人也须有雍容修养。”
费文伟便是费祎了。此君一向是文职,素称雅性谦素,但去年因为关东叛乱的关系,专门被诸葛亮调任中护军偏将军、丞相府参军,协助平叛过程中许多精细操作。诸葛乔让诸葛瞻见识这么一位“武人”,实在颇费心思。
于是邓范正色对诸葛瞻道:“费将军乃是名,名将。他教你的手段,自,自然十分厉害。”
诸葛乔实在听不下去,将诸葛瞻交给仆妇们,让她们先把孩儿带出去玩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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