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小河成为第一个神,成为人界唯一的神,她会继续庇佑那些恶人,让他们享尽荣华富贵,然后寿终正寝。
而她的母亲,那七千英魂,将永远洗不尽污名。
“我不会。”宋小河听到了她充满恨意的心声,用平和的目光望着她,“云馥,我会将你母亲和城中所有战士的事迹告知天下,我会让那些掩盖自己罪孽的人得到惩罚,后世之人将为你的母亲立像,为七千英魂立碑。”
“我绝不会让不辞春的任何一位烈士,背负罪名,无辜枉死。”
宋小河仰起头,闭上眼睛的瞬间,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她伸展双臂,神体浮于高空,那朵巨大无比的红莲极快地展开,旋即融在风中,飘散。
片刻,一场大雨落下,覆盖方圆百里。
天降甘霖。
地上逐一开出了莲花,从城头到城尾,铺满了每一寸土地,鲜艳而美丽。
当浸满烈士鲜血的荒土盛开赤红的莲花,神的庇佑就降临在这片壮烈的土地上,随之而来的,便是新生。
红莲散去,茂盛的草拔地而起,以往盛开在不辞春的各种花朵也纷纷绽放,放眼望去尽是蓬勃的生机。
神力将城中所有魂魄凝聚,他们站得密密麻麻,泣声高歌:
“我们的——将军啊——”
“我们的——英雄啊——”
“您的功绩,永垂不朽——”
“您的英烈,万载千秋——”
“只愿来生逢盛世,再无赤血洒焦土,再无烽火不休,只求神明庇后世,求天灾少有,求和平长留。”
这片土地之下,曾埋着枉死的阴魂,埋着不朽的忠骨,埋着云家凌云长志,埋着云舒窈百年来的悔恨和牵挂。
她趴在地上,听到这齐声高歌,恍然回想起多年之前的那个夜晚。
她的母亲云尘端着甜汤走进房中,蹲坐在她的床榻边,用手掌覆在她额头上试探着高热退没退,然后擦着她的眼泪轻声细语,笑着对她说:“我当然是跟舒窈一起离开呀,你是我的女儿,我定然会永远与你在一起的。”
后来她回到不辞春,在那堆叠了七千具尸体的坑中翻找,忍受着腐烂的尸体爬满的驱虫和浓烈的臭味,在里面翻出了她娘的尸体。
她将那无头尸体背在背上时,才发现原来母亲的身体并不比她高大多少,肩膀也并不比她宽阔多少,褪去战甲之后,她也就是寻常女子的模样。
此后多年,云馥仍旧为那天晚上,她摔了的那一碗清汤面耿耿于怀。
每每想起,就心痛如刀绞。
尤其是母亲看见她摔了一地的面条,敛着眉沉默半晌后,又笑着对她说:“舒窈不想吃,那便不吃了。”
这个画面,她毕生难忘,刻骨铭心。
“娘……”云馥哭得抽噎,吐血不止,发出痛苦的悲鸣,“对不起,舒窈对不起你……”
忽而一人走到她的面前,云馥抬起头,看见来人是步时鸢。
如今败局已定,云馥将死,也不在意步时鸢利用了她,欺骗了她。
就听她道:“你娘已经轮回,先前同行的杨姝,便是她的转世。”
云馥猛然瞪大眼睛,惊愕地往前爬,想要抓住步时鸢的衣摆,“你说什么?!”
步时鸢往后退了两步,就见杨姝正站在后方。
宋小河洒下神的庇佑,孟观行,杨姝等人都恢复了伤势,她随着步时鸢来到此处,看见了趴在地上边吐血边哭的云馥。
杨姝坐在她面前,拉着云馥的两条手臂抱起来,毫不嫌弃她身上的污浊,将她抱在怀中,叹道:“你这孩子,怎么执迷不悟成这样呢?你娘都死了那么多年,轮回成了我,你却还惦记着前尘往事。”
云馥抱住她的脖子,哭喊着:“娘,我好想你……你教我的那些功夫,刺绣,还有厨艺,我都已经练得很好了,我想再给你看看,都没有机会……”
“好了好了,别哭了。”杨姝拍着她的后背,想起来时在灵船上刻苦地练功,低声道:“你也是个好孩子。”
云馥又说:“我真的后悔当初一直与你争吵,没能放下对你的成见,我那么不懂事,甚至没能与你好好分别,若是我能早些练好功夫,就能与你一起留下守城,与你一起死。”
“这天下间的父母,哪个愿意看见孩子死在自己面前呢?”杨姝道:“你好好活着,就是对你娘最大的回报了。”
云馥将头枕在她的肩膀上,忽而慢慢平息下来,哭声变小,慢慢地抽泣着,说:“娘,再给我唱一曲儿,好吗?”
杨姝不大会唱曲儿,但是她出任务时走南闯北,也听过不少当地的曲子,于是下意识挑了一个哼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