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不见,江折容长大了不少。
他穿了一件素雅的竹青色衣袍,黑发如墨,用一根发带束成了高马尾,来到了水岸上。一树溶溶的春日梨花,映得他肤若融雪,姿仪甚美。
桑桑一看见他,乌溜溜的眼眸一下子就亮了起来,迫不及待地冲他招了招手,喊道:“小道长——”
听到这句十分熟悉、却有一段时间没听过的称呼,再一次从她的口中喊出,江折夜的步伐微微一滞。
尽管早已猜到了,这三个字是江折容的专属称呼。过去那段日子,他不过借用了弟弟的身份,感受了对方所感受的而已。自从发现真相后,她的确再也不用原本那种讨喜活泼的口吻叫他“小道长”了。
但明白是一回事,清晰又无可辩驳地亲耳听见这个称呼“物归原主”,又是另一回事。
江折夜看了她一眼。
因为角度原因,只能看到她被大风吹得凌乱的鬓发,和乱发之下,那若隐若现的、泛着粉意的耳垂。
今天阳光灿烂,江上风浪湍急,船泊入港口,也依然摇晃得厉害。
桑桑已经走了好几天水路,好不容易看到陆地,兴奋不已,一不留神,上半身就探出得太过。船身猛晃,她猛地失了平衡。
好在,江折夜眼明手快地勒住了她的腰。冲势互抵,指腹微陷入了她柔软温热的小腹上。桑桑被他勒得往后退了小半步,撞到了他的胸口上。
有如禁锢的姿态,乍一看,有点过于亲密了。
但好在,也只是一下,江折夜就松开了手,口吻冷淡:“站好,别乱跑。”
桑桑一嘟嘴:“我没有乱跑,是船太晃了。”
岸上,四个黝黑健壮的艄公束好了缆绳,将舷梯搭稳了,吆喝道:“来来来,船已经靠岸了,各位下船的客官,小心脚下,别推别挤啊!”
船上的人们背起包袱,挑起行囊,陆陆续续地开始下船。
舷梯是一块窄而长的木板,两侧没有栏杆,下方四五米处,就是深不见底的墨绿江水。走动的人一多,风又那么大,难免上下颠荡得厉害。
回想起刚才那一瞬间的失重感,又瞄了眼下方的水,桑桑也有点儿怂了,拉住了江折夜的衣袖。
感觉到她的不安,江折夜一顿,不由降下了步速。
终于踩到了坚实的土地,桑桑松了口气。一抬头,就看见了一片平整洁净的衣襟——江折容已经来到了她跟前,清隽的脸庞流露出了惊喜的神色:“桑桑,居然真的是你!”
桑桑点头如捣蒜,高兴地说:“小道长,我们好久没见了!”
“你怎么会来云中的?”
这就说来话长了。恐怕得从她在山里捡到江折夜那一天说起,才合情合理。如果直接告诉江折容,说她是为了治伤以及争取和他哥哥生孩子而来的,一定会吓到纯情的江折容的吧?
只是,船舶靠岸前,江折夜让她不要把他重伤的事告诉任何人。抛去这一层前因,该如何解释,桑桑还没想好,就支吾了一下:“那个,我在外面碰见你哥哥了,他……”
一边编,她一边催促性地晃了晃江折夜的衣袖,仿佛是在说——你不让我说实话,那就自己来回答吧。
注意到她手上的动作,江折容一怔,终于稍微冷静下来了。
刚才第一眼看见她时,她似乎就是和江折夜站在一起的。
江折容本来以为,他们是意外遇见对方的。毕竟,他很了解自己兄长的脾性。
江折夜从不会对妖怪假以辞色。
三年前,桑桑也曾被他兄长威胁过,闹得不甚愉快。之后,她还害怕得差点不敢随他回去。上药时,都还垮着小脸,闷闷不乐。
但现在,她却乖乖地站在江折夜那一边,手一直抓着他的胳膊。那几下晃动,既像撒娇,又透露出了一种难以描绘的、只在他们之间流动的暧昧和熟稔。
为什么三年过去了,她的态度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她和兄长……难不成不是在船上偶遇的吗?
就在这时,江折夜终于开口,给她解围道:“我回程时遇到了一些麻烦,她为了帮我,腿被栾红咬伤了,我带她回来,助她解毒。”
这番解释,简单明了,显然比她的答案更让人信服。
桑桑眼珠左右一转,瞟着这对兄弟相似的侧脸。这好像是她第一次这样对比他们。真不愧是双生子,从长相,仪态,身材……都几乎一模一样,遮住眼睛,就完全分不清谁是谁了。
这么看来,她没分辨出他们,也不算很冤枉吧。
江折夜果然一个字都没提自己重伤的惨状,大概是不想让弟弟担心吧。
这番措辞,明明说得很轻松。但不知为何,一听见“麻烦”这个词,江折容的眉毛就拧了起来,仿佛心有灵犀一样,察觉到了兄长对自己有所隐瞒,脸色变得有点凝重:“兄长,你受伤了?”
“没有。”江折夜明摆着不愿多说,道:“人多,别站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