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趴下来的时候,纪沉江的眼皮颤了颤。
身体和灵魂像是被短暂分开了一样,身体还停留在现实中,还能感受到别人的搀扶、触碰,有人接住了他,用身体垫在他的下面。
耳朵还能听见细碎的声音,能感受到别人的打量,带着温度的手指擦过他的肌肤,他听见有人在他旁边碎碎念。
“纪沉江?你醒了吗。”
“松松手,我要走了。”
“真是好多伤。”
他的灵魂却被扯到了多年以前,跌进了过去的回忆里,他的一半在挣扎,另一半却已经沉溺,他以为他又要逐渐溺死在那些褪色的血腥里,直到黄昏才能独自转醒,却又一直沉不下去。
有一道声音一直绕着他,缠着他,孜孜不倦,喋喋不休。
最开始还像是在和他聊天,后来就成了自言自语,从食堂不好吃说到训练太重,从抢不上浴室说到他睡不够,叭叭了一大通之后,似乎是累了,对方低下头来,把脑袋杵进了他身旁的床上,还轻轻地蹭了两下调整姿势。
浅浅的呼吸喷洒在纪沉江的胳膊上,那道呼吸清浅的像是小动物一样,细细软软,偶尔还会发出一点不太舒服的哼唧声,一直绕在纪沉江的四周。
纪沉江觉得自己像是被某种轻柔的力量包裹,他一直紧蹙的眉头稍稍缓开,握着鹿啾啾手臂的手却没松开过。
纪沉江醒过来时,天边已经暮色沉沉了。
他居然跟鹿啾啾就这样睡了一下午。
纪沉江刚醒过来,头脑还有些昏沉——这是他老毛病了,他的头只要受伤、被撞就会陷入短暂昏迷,治不好,医院也查不出来是什么问题,每一次都要昏个个小时。
以前他醒来时都是满身冷汗、疲惫不堪的,只是这次醒来,却觉得周身清爽,像是困倦的人补了长长的一觉一样,身子里都带着一股勃勃的劲儿,他周身都裹着被,暖的不行。
还有一道软绵绵、热乎乎的身体紧挨着他的腰。
纪沉江怔了一瞬,垂眸去看身侧,正看见鹿啾啾的侧脸。
第一次看见鹿啾啾的时候他就觉得鹿啾啾生的像是个猫儿一样,蠢兮兮傻乎乎,又带着一股子狡猾劲儿,现在一看,更像了。
这只猫缩在他身侧,正睡得昏天黑地,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滚到了纪沉江的獠牙之下。
说来奇怪,纪沉江分明是个领地意识极强的人,此刻却并不为鹿啾啾的冒犯而生气,他的手臂一动,才发现鹿啾啾牢牢地抱着他的胳膊。
温热的重量从手臂上传来,鹿啾啾半睡半醒间用自己的脸蛋蹭了蹭纪沉江的手臂,恋恋不舍似得把脸贴过去。
他就像是奶猫亲近主人一样,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塞进纪沉江的怀里。
纪沉江盯着他的头顶,后知后觉的舔了舔发干的唇。
显然,就是鹿啾啾陪了他这么久。
纪沉江的脑海里瞬间闪过了鹿啾啾当时趴在他衣柜上,踮着脚把脑袋凑到他衣服上闻的画面。
下一秒,纪沉江的肩膀一用力,手臂被强抽出来了。
鹿啾啾的身体被带的跟着翻了个身,人都翻身了居然还没醒,睡得呼呼的。
纪沉江眉头越蹙越紧。
他生性谨慎,一点小事都会被激起防御机制,鹿啾啾离他越近,他就越是觉得鹿啾啾心怀不轨。
从床上翻下来后,纪沉江压根就没有叫醒鹿啾啾的意思,他块头分明很大,落地时却没多少动静,轻巧的走向门外。
纪沉江推门的时候,恰好撞见门外有人进来,俩人两两停步,对方有些惊喜:“队长,你醒啦?”
纪沉江点头,转身,关门,昂首阔步往外走。
他身后的人还在碎碎念:“早知道队长你现在醒我就不打饭了,直接去食堂吃了得了,白跑一趟,哎对了,队长,陪你那个你看见了吗?叫鹿——啾啾是吧?卧槽那小子当时吓我一跳,他“蹭”一下就窜出去了,要不是他扶着你,估计你就要倒了。”
但任凭他怎么念叨,走在前面的纪沉江步子都没停一下。
这丝毫不耽误身后人的发挥,他自己叭叭了好一会儿,从鹿啾啾接人时的“脸色惨白”,到送人来医务室时的“神色紧张”,全都细致的念叨了一通之后,这碎嘴子突然福灵心至,拔高了些音量调侃:“队长,我说这小子该不会是暗恋你吧?”
纪沉江步伐一顿。
鹿啾啾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沉沉的了,一看钟表都九点了。
他一个人在医务室的床上懵坐了一会儿,确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