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过,我希望你们在我的数学课学到实打实的数学,而不是掩盖错误的能力。”钉爷瞥了他一眼,照旧规训一句,说话也不带笑了,显是生了气。
他也不理松高峻,任他站着,目光略对面常考数学年级第一的封梧,抬手叫了楚纵:“楚纵,你来,你刚刚也举手了吧。”
楚纵利落地站起身,言简意赅地叙说:“从同一点出发,各作A、B向量,根据两个向量各乘未知系数与另一个向量的和的最小值,可知两个向量终点分别对另一个向量的垂线段的长度,再用夹角三角函数表示垂线,联立第一个条件即可得到B向量最小值。”
“说的没错。”钉爷满意地点头,摆手让他坐下,“数形结合是这道题的重点。”
又借题说:“第二次月考的试卷我已经改出来了,封梧同学依旧是年级第一,考了150分。”
“在这里,我想着重表扬一下我们班的楚纵同学,这次月考,他比上一次进步了32分,也是全年级数学进步最大的。我们平时学数学,就应该有这种拼劲!”
说罢带头鼓起掌来。
教室里的空气霍地一滞,随即,掌声稀稀拉拉地响起。
楚纵怔在原地,感到一道道惊诧的、迟疑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投落在他的身上。
——多么熟悉的场景。
曾经是因为封梧,如今却是因为他自己。
曾经他被视线拥挤在中央,身置熔炉般无所适从,如今竟也能故作安然地坐定了。
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发生了转变。
楚纵难以辨明这种转变,他只知道,此时此刻,源源不断自心中涌出的,竟是一种惶然的羞耻。
羞耻就像魂灵深处的蠕虫,带来无法摆脱的瘙痒,在这瘙痒中,他不再是他,也不再像他。
他以为自己从不稀罕旁人的肯定,因为不管撞见怎样难听的闲言碎语,他都能保持离索的镇静。
可当掌声响起来的那一瞬间,他分明体味到了,那无比酸涩的喜悦。
他下意识转头,去看身旁的封梧,动作间带着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急迫。
封梧与他对视,静静地颔首,眉眼间带着柔和的笑意。
楚纵不安的心像是找到了归宿,刹那间便安定了下来。
“谢谢你。”他无声地说。
数学课照常继续。
班里隐隐的骚动渐渐平复,绝大多数人都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了题目上。
松高峻却显然不在此列。他感到自己的脸上平白挨了重重的一下。
他对楚纵以及楚纵的同桌封梧都深恶痛疾。楚纵这个烂人都能被老师当众表扬,他却还在这里丢人现眼地站着,兴许还会给人留下他松高峻远不如楚纵的印象,这叫他如何抬得起头?
他不敢怨鲁耿钉,便暗自怨上了楚纵,觉得是楚纵磕了他的脸,下了他的面子。
与此同时,班里的班长兼数学课代表吴白英,也揪着大腿的裤缝,垂着头不是滋味。
她这次月考的数学考了137,比楚纵还要低上三分。
前不久她刚愤懑过楚纵不对等的人品和成绩,哪想才过一个月,这个她不屑于入眼的家伙,便考出了更优于她的成绩。
她心中一时说不出的堵。既委屈自己考不过楚纵,又烦闷肚里捋不清的千头万绪。
她从小到大都是班里的班长,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做班长也有近十年了。做久了班长,骨子里便有一种骄傲,她觉着,比之同龄人,明辨是非、公私分明的道理,她合该更懂上三分。
故而,她从来都克制自己对班上的同学做出些或喜或恶的评说,誓要当个大事上不偏不倚的班长。
成为高一二班班长的这一个学期以来,该她做的班级事务她都尽心做了,没该她做的学生事务她也帮着人做了不少。老李常夸她负责,班里的同学她大多都能聊得来。
此外,她还努力将自己的成绩维持在了年级前十,让自己这个班长不至于给他们二班丢脸。
回顾往昔,她一直觉得,她这个班长当得还算合格。
唯独楚纵,班里那个看起来毫无集体荣誉感,班级风评也极差的男生,她是打心眼里瞧不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