霏霏细雨卷回帘,夏携阳把房梁瓦儿晒,青苔干,留昨夜风痕迹,溏江碧湖如翠,拱桥映成圆。
早晨风凉,一碗豆浆香味儿散,倒也能驱走寒。
柳树枝条垂,戴斗笠的船家揺船缓缓来,与薄雾打个照面,挽光留宿,成全这夏景江南。
周宿人在溏江客栈三楼雅间儿,窗半掩,晨光泄来,铺一层在他半边身,额前薄发遮眼帘,他手盘宝石,慵慵闲闲往外瞧一眼,调子懒:“来了吗?”
阿银一直在窗户边盯着,唯恐错过了人,忙回话:“还没。”
溏江街道的早晨人很少,卖早点的店里各式香味儿飘,勾得人馋。
周宿慢悠悠从软塌里坐起来,走到窗边投眼望,几条巷子炊烟袅袅,是早餐店,有最简单的油条豆浆和小笼包。
平常人间里的平常烟火气。
“去买点儿。”
“先生要吃什么?”
“给叶青尧送去。”
阿银有些惊讶。
上次他和姐姐斗胆去请叶青尧,后来在门外撞见周宿,他那时候的境况着实吓到了阿金阿银姐弟,很怀疑他下一秒就会被气死过去,但好在周宿撑住了,没让叶青尧知道他来过,静悄悄离开。
令人意外的是回到周家,周宿也没有处罚他们,姐弟俩以为他还会把自己关起来,没想到他做的第一件事是吃饭。
吃饭这事儿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享受,但对周宿来说,更像是上刑场。
他吃得勉强且痛苦,好像吃进去的不是饭,而是一些细细碎碎的刀渣子,可以划破他的口腔,咽喉,五脏六腑。
一顿饭,他最后竟然吃得吐起来,但没放弃,吐完回来继续吃。模样冷漠,事不关己地消化这份辛苦。
阿银总觉得,先生简直在自虐。
从那天起,他开始按时吃饭,哪怕没食欲也会吃,胃痛也吃,吃到吐也吃。
偶然的,阿银和姐姐打扫院子时听到他自言自语在喃喃。
“……我才不要死,活个百年,也好让你折腾个够。”
原来是这样啊,为了和叶坤道赌气,可叶坤道什么也不知道,他做的这些事都是自个儿的一厢情愿。
自个儿生闷气把自己关起来,自个儿不吃饭,又自个儿吃饭。
阿银不敢说,周宿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这不,今儿他忽然叫他一起出来,还让人准备一条凶狠异常的大黑狗,然后一直在三楼等叶家二夫人过来。
阿银不理解为什么要等叶家二夫人,但聪明的照做,现在听到周宿的吩咐,有些诧异。
先生出来到现在还丁点儿东西没吃呢,就先惦记叶坤道,对她是真不记仇。
周宿近几天被吃饭折磨得有些疲乏,眉眼透着冷倦气,抽支烟,风把雾卷。
他的眼神在下面早餐店飘几圈,嗓音淡:“选家好的,每样都买点儿,雇人送过去,你留在这儿,咱们还有事。”
“好的。”
阿银快跑到门口,又跑回来:“先生吃点什么?”
周宿沉默一阵,说:“让人送去后问问她吃了什么,就给我买什么吧。”
“那要是叶坤道不要怎么办?”
“……”
周宿抽烟用力:“扔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