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一大一小两个人,大晚上地双双入院吊水。
喻凛软软地歪倒在她的怀里,身上还披着顾明绪的外套。冰冷的液体通过输液管流进他的血液里,他微微蜷缩起手指,勾住了顾明绪的衣角。
顾明绪第一次在他的脸上见到类似眷恋的情愫,原本又热又胀的脑袋都在瞬间清醒了过来。
自她见到喻凛的第一眼起,无论周遭发生了什么,他永远都是一副无悲无喜的模样,仿佛一尊游离于尘世之外的雕像,永远不会回应。而如今,他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这点脆弱,哪怕只有微末的一丝,哪怕连他自己都没有感觉到,都让他看起来像个正常的小孩了。
顾明绪抬手抚摸着喻凛柔软的头发,替他更换了已经发烫了的退烧贴,心血来潮地说道:“我给你取个名字吧?”
喻凛的身份证明是特遣队临时办的,因为问不出信息,只能根据研究基地报告上的编号,在姓名那栏填了个“零”字,看起来着实不太像真人该有的名字,之前来给他输液的护士都诧异地看了看几眼。
“‘零’不太好听,与它读音相近的字也都差不多,寓意也不太好。不如叫‘凛’吧,跟我姓其实也行,但万一被我家老头老太知道了,可能会把我念叨死……我从前有个很崇拜的作家,姓喻,不如就随她吧。”顾明绪喃喃自语了好一会,都快把自己念困了,才琢磨出了一个名字,“就叫‘喻凛’吧,要是你长大后,不太喜欢,就自己换了。”
顾明绪捋着喻凛的头发,昏昏欲睡,就在她以为自己仍然不会得到任何回复的时候,突然听到喻凛稚气未脱的少年嗓音:“……凛。”
“什么?”
顾明绪感觉自己大概是烧出了幻觉,耳边却再次响起喻凛微弱的咕哝:“喻……凛。”
这么大的一个人,差点就因为这两个字,在医院里哭了出来。
喻凛和顾明绪一起生活了一年多,顾明绪虽然离开了云岭,但顾家的产业依旧可以支持她的研究。她将家里的一半空间改成了研究室,但研究的不再是以前的课题,而是另一种技术。她想尝试能否逆转喻凛身上的改变,想让他重新拥有缺失的七情,恢复或进化或退化的五感。
喻凛戴着耳机总是安静地陪在她身边,里面播放着顾明绪精心挑选的童话故事。可这样的生活注定不会长久,因为基地的研究人员接受审判时公布的材料之中就包括了对喻凛的研究数据。
联盟成立后,各个星球上的战争并没有完全停歇,各单位即使早就在进行仿生战士的开发,成果却不尽人意。喻凛的生理指标与感官能力让他具有巨大的作战天赋与潜伏素质,AS谍报中心多次派人上门讨要,都被顾明绪骂了回去。
然而胳膊拧不过大腿,盯着喻凛这块肥肉的人多到难以想象,喻凛只记得那段时间的顾明绪睡得越来越短,精神越来越憔悴,直到某天出门后久久未归,喻凛从白天等到晚上,又再次等到来熹微的晨光,都没能看到顾明绪。
最后,他等来的是AS派来的几名特工。
只是在被带上机甲车的那一刻,他好像听到了顾明绪的声音。
“喻凛!我会接你回来的……”
喻凛望向窗外,张了张嘴,说了一个:“好。”
不过顾明绪应该是听不见了。
第142章记忆(2)
训练场上,子弹划破沉闷的空气,发出尖锐的呼啸。
十二岁的喻凛架着枪,站在队伍的最前方,冷漠地盯着远处的目标。随着手指轻轻一扣,靶心应声而碎。站在他身后的少年们都屏住了呼吸,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AS在各个星球上搜罗了许多无家可归的小孩,他们被分类、被评估,其中具有敏锐观察力或者特殊天赋的会被挑选出来,送往AS谍报机关的总部,进行高强度的训练。从体能极限到思维操控,再到精神力的强化,谍报机关会传授他们伪装技巧与各种高科技设备与兵器的使用,在训练结束后,他们会成为藏在黑暗中的一把刀。
负责训练这些“预备兵源”的是AS第九部,它的长官对喻凛寄予厚望,但这把尚未开刃的刀能否在未来锋芒毕露,还是要看他自己能否经得住集训营设下的重重关卡。
“下一个。”教官德雷斯的声音透过扩音器传来。
喻凛迅速更换弹匣,转身走进下一个训练环节。AS的训练计划从三年前开始,中间断断续续都有新人加入,如今年纪最大的成员已经过了十五岁,抽条的身体如雨后春笋般猛蹿,仿佛一头刚觉醒力量的兽,身上训练服被撑得满当,隐隐能看见肩部三角肌的轮廓。
大多数人都不愿意和他分到一个组进行格斗模拟,单是体型压制就够他们喝一壶。见到今天倒霉的那个是新来的喻凛,原本还在安静排队的少年们开始幸灾乐祸的窃窃私语。
无它,这个年纪的男孩大多不远受人控制,更不用说他们其中很多人都在外孤身流落多年。哪怕进了谍报机关后不断经历洗脑,骨子里还是带着未曾磨灭的叛逆。
而喻凛却和他们不一样。他像一个被设定好的机器,他的程序中除了生存就只有训练,社交、朋友对他而言都是程序之外的东西,他不会搭理任何人,也不会关注任何人。
半大的少年最烦这种自以为是、自诩清高的同龄人,喻凛很快就成了他们的孤立对象之一。不过喻凛既不在乎,更懒得搭理,加上他刚才训练几天,各项考核成绩几乎封顶,也没有太多人敢在明面上招惹他。
顶多就是看看他的笑话。
比如现在。
十二岁的喻凛比他的对手矮了一个头,对比起来,尚未发育纤细的四肢像柔弱的柳枝,瞧起来没什么力量。
他的对手率先发难,没带任何技巧地就挥拳而来,喻凛闪身避过,动作利落得没有一丝多余,他抬脚踹去,却被对方挡下,紧接着借力旋身而起,另一腿蹬上对方的肩膀,跨坐着绞上他的脖颈。
少年冷不防地被钳制,但胜在喻凛腿上的力度虽大,他还有余力抵抗,他一边手扣着喻凛的大腿往外扒,另一只手反手毫不停歇地击打他脆弱的腰腹,势要逼得他松腿。
然而喻凛却像是毫无反应,少年沙包大的拳头在他的腰上捶了一下又一下,他腿上的力道都没有任何松懈,甚至还弓身用手肘钳住他的下巴,把少年的脸勒得通红。
少年挣脱无能,窒息让他攻击的手渐渐脱力,喉咙里开始发出“咯咯”的喘息,像是破旧风箱的哀鸣。他用尽浑身解数都不能让喻凛松力分毫,最后灵机一动,竟直直向后栽去,把喻凛砸向地面。
他甚至连一声轻哼都没有听到,这样的姿势反而更加方便了喻凛受力,少年的双腿控制不住地乱蹬起来,额头上的青筋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