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久久仰望,然后,微笑。
小时候,她跟姥姥坐在农村的土房子里,姥姥指着光圈给她看:小澍你看,太阳奶奶的小烧饼哦。
迟澍问:姥姥姥姥,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呀?
姥姥说:再过几个夏天,她就回来咯。
再过一夏。
再过一夏。
村口的人们议论迟澍的妈妈外出打工意外身亡了,两年后,姥姥得了冠心病,留下一个塑料袋装的零碎现金和一篮鸡蛋,无声地离开了人世。
迟澍把现金藏进打补丁的书包,一颗颗数鸡蛋,土房外面停了辆桑塔纳,一个人走进来,说是迟澍的姨妈,跟村长说着什么,满脸不情愿地把她接进了县城。
姨妈的孩子考试六十分,举家欢庆吃西餐,假期出门旅游,迟澍拿着满分的试卷,合上学费数字被反复画圈的招生报,放弃昂贵的名校。
姨妈说,家里不宽裕,只能供一个大学生。
姨妈还说,读书太多没有用,迟澍高中毕业就能去打工了,迟澍长得好,当模特,拍点跳舞视频放到网上就能赚钱。
迟澍说:我知道了。
她想,早点赚钱自食其力也好,可以用自己的钱继续读书。
姨妈家住一楼,经常有流浪的猫猫狗狗坐在花坛里找吃的,迟澍就把吃剩的饭用开水泡一泡,喂给它们。
很长一段岁月里,迟澍都是跟窗台上的小猫讲讲心里话。
迟澍想,早点挣钱,越多越好,可以用自己的钱开一家小动物园。
啊,她就有好多朋友了,能讲好多心里话。
后来,她攒钱报了一个高校的函授。
学校里有一只老狗生病了,迟澍攒钱想送它去申江最好的宠物医院,为了多挣一点,她跟着同学去发传单。
她长得俊俏,商场里的人都爱多看她一眼,甚至主动找她要传单。
一个人拿走她手里的全部传单:“你长这么好,有没有想过当明星?”
迟澍:“我缺两万块。”
那人戴着名贵的珠宝,伸手挑起她的下巴:“两百万,上车。对了,我也在稀有血型互助群里。我的昵称是lingling,你有印象吗?”
迟澍彷徨地回头,商场的巨型水晶灯晕开光一层层光圈。
那是灯,不是太阳。
可是好像。
迟澍好想姥姥抱着她,指着天上。
小澍。
妈妈在发光哦。
妈妈是太阳。
阳光照耀大地,每一颗幼苗都茁壮成长。
现在正是爱欣岛的盛夏。
明亮的阳光把迟澍的头发晒得温暖蓬松。
她伸手去触摸玻璃窗上那些虚幻的光圈,光线下的尘埃飞舞在她的指间。
洗手间里传出软糯的呼唤:“妈咪,我的小花瓣香皂用完了。”
迟澍抓住了一道光圈,握在手心,旋即转身微笑:“妈咪给你拿个新的好不好呀。”
小豌豆跑过来,笑眯眯地抱住她。
*
从蓝院子回到船屋,一路上檬檬都没有说话,早饭也没怎么吃。
宁雪卿陪她玩喜欢的手工书,她也不想玩,说想回床上躺一会,问她哪里不舒服,她又说没事,就想躺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