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一直都太小看这个不起眼的儿子了。
元宁帝声音落下,躺着的人终于有了动静,窸窸窣窣地从草堆上起来了,也不在意地上的脏污,盘腿坐了起来,正对着元宁帝。
他簪冠已散,整个人披头散发地坐在那,清秀温雅的面容也被遮掩得有些看不清了。
“阿父来了,是来处决我的吗?”
燕钧透过蓬乱的发丝看着牢房前坐在轮椅上仍旧威严沉稳的男人,话语自嘲道。
元宁帝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满眼陌生地看着对方,好半晌终于再度张口了。
“掏空贾氏为你豢养死士,打点官场,拉帮结派,勾结北营副将,拉拢杨氏为你冲锋陷阵,弑杀手足,毒害生父。”
“你为何要这么做,朕自认待你并没有亏欠。”
这个儿子不是出自于他的心意来的,生母身份卑微,还吃了熊心豹子的一般行勾引之事,元宁帝心中十分不喜。
然念在那女子血崩去世,留下一个无辜的稚子,他也不能再计较什么,好吃好喝地养大了,给予他皇子皇子龙孙该有的荣耀。
他从未想过这个儿子会不满足,做出这等为了权力弑杀手足,甚至下药毒害他的事情。
扪心自问,元宁帝对着这个不甚喜欢的儿子也算是不错了,并没有因为他那出身卑贱但却胆大妄为的母亲苛待他、剥夺他什么。
但如今走到这一步,他实在不能理解。
牢房中顿时响起了一串笑声,含着浓浓的嘲讽。
笑够了,燕钧拨开碍事的头发,轻声细语道:“阿父自然是供我吃穿长大了,但这于儿子而言并不够,儿子要的更多。”
他轻飘飘的话语将内心的贪求尽数吐了出来,听得元宁帝脸色一变,蹙眉道:“朕有堪用的嫡长子,你不可能是宗子。”
一句话坚决地否定了他,纵然燕钧有心理准备,但还是心中一刺,怨恨骤生。
“所以我才要这般啊阿父,如果我成功了,我就是太子,甚至是天子了。”
仿佛还在做着成功的美梦,话语迷离而梦幻,元宁帝只道了一声做梦。
燕钧知道自己的命数到头了,也不想掩饰些什么了。
掰着自己的手指,燕钧犹如平日一般,甚至更放松些。
“阿父嫌我生母出身卑贱又不知检点,更因为当初我生母的事让你与皇后夫妻二人产生隔阂,因而在所有儿子中你最不喜我,是,阿父吃喝妥当地将我养大成人,可仅仅是这些对我来说并不够。”
燕钧似陷在回忆里,继续喃喃道:“其实也一开始也并不是一定要当宗子的,我最羡慕的人是五弟,他虽不是宗子,但却得到了阿父你毫不遮掩的偏爱,他不仅有皇后这样温柔慈和的阿母疼爱,更有阿父偏宠无度,小时候我常常羡慕五弟能骑在阿父的脖子上玩,更羡慕长大后阿父能到哪都带着五弟。全凉州,乃至后来的全洛阳都知晓五弟是阿父您最疼爱的儿子,不像我,能得阿父一句夸赞便能高兴月余。”
“别的兄弟都可以因着身份娶到身份相配的高门女郎,而我这个没用的儿子却要为一点军费娶个商户女,多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