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道当他为了前途进京后,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越是远离边关,越是经济繁华、贵族林立的地方,对武将是越不待见的。说白了,若不是当今有李熙这个重文也重武的皇帝在上面压着,换在其他年间,大家伙儿就只会觉得他们是一群头脑简单的大老粗,不屑与他们同路,除了世代都是军户的人外,任何家里有点积蓄的富户老爷们,或是祖上有荫蔽的贵族老爷们,都不会考虑让自己的子孙从军。
这样想着,姚元靳又不仅想到前几年战死沙场的邵毅轩,心中更加悲凉。
有什么比戎马一生,到头来却不被皇帝信任,也不被百姓接纳更难受?哦……不对,好歹李熙现在是信他的,李熙好像是个还不错的皇帝,只要李熙在一天,他们这些人就能过得顺心些,起码不用再每天劳心费神地和自己人斗了。
这样一想,姚元靳又觉得心里好受些了,他想起前阵子有人弹劾邵晏宁,让李熙面临与承乾帝当年相似的抉择,但李熙却坚定地站在了邵晏宁那一边,心中顿感十分欣慰,满身的血又热起来,并对自己方才想大开杀戒的想法感到很惭愧。
正当姚元靳出神着,良久,却听对面一直没答复他,只坐在那不知正看着什么的李熙忽然开口,轻声说:“……对啊,朕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
姚元靳一惊,猜到李熙大约是想到办法了,连忙问道:“皇上?”
“皇上?”姚元靳再顾不得其他,满脸焦急地问,“皇上您在看什么?您有办法了?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我们到底该怎么把这些粮草全部运到岭南去?”
李熙却不回答,只动作利落地把手里书信收起来,不知在想什么。
姚元靳对此急得不行,本能就想站起来看,却被李熙不着痕迹地伸手盖住,不给他看那封信。
又过了好一会后,李熙才像是忽然想通了,抬头问姚元靳道:“姚元靳,你说……朕适才经人提醒,忽然就想到,若南月那边的粮草,真如他们对外表现出来的那样充足,可以同我们慢慢耗,他们又为何会如此狗急跳墙,想方设法损毁我们的粮草呢?”
姚元靳反应慢半拍,听罢只愣道:“……嗯?谁提醒了?我提醒了吗?”
李熙没来由地噎住一下,对姚元靳出声打断他很无语,啧声说:“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朕方才忽然想到,他们南月是不是也没粮草呢。”
目的
多亏李熙没对裴怀恩报喜不报忧,反而非常唠叨,以致让裴怀恩在看过信后,旁观者清,急得立刻就给李熙回信。
裴怀恩在信中提醒李熙说,如果老五一直在想办法消耗他的粮草,一直在用各种细碎的法子折腾他,那他就要静下心来,认真算算假如他大半都中招,最后运到岭南的粮草最多还够大家吃几天,以及他们到达岭南的时间,又会比全程正常行军慢几天。
因为依着老五的心性,岭南现在已经灯尽油枯了,老五势必要猛攻,所以在无法一举损毁他们手中这些粮草的情况下,就得想法子让他们晚些到,顺便尽可能多的消耗他们,打击他们的士气。
这期间,站在老五的角度看,如果战事顺利,南月能在长澹援军到来前攻入城中,那便是大喜事,不仅可以振奋军心,还可趁机在关内劫掠一番,以战养战,然后继续势如破竹地往北打,真正做到越打越富。
但是假如李青芙有本事,真撑到了援军来,那也没关系——料想到时长澹能运过去的粮草也没多少了。
毕竟就算负责运粮草的大部队千防万防,能防住水火和内鬼,也很难防住这种见缝就钻,专门消磨人精气神儿的小手段吧。
所以就算按最坏的打算看,南月现在手头上能调用的粮草数目,估计也就是从他们这支援军抵达岭南后起算,一直到岭南把他们此次运过去的粮食吃完为止。
换言之,南月现在囤积的粮食,虽然足够南月大军放开肚皮吃上一个月,却也不可能比这更多了。
而且从老五如此着急绊姚元靳的马腿,不想让他们把粮食顺利送到岭南的举动看,南月那边的后方供给,很可能比长澹还无力,甚至老五原本打的便是速战速决,用气势唬人的主意。
姚元靳不傻,一听李熙这样说,眼睛顿时就亮起来,但很快又变得担忧。
“……皇上,这些只是您的猜测。”姚元靳说,“如果南月那边本来就不缺粮草,派人消耗我们,只是为了保险起见,我们又该怎么办?”
李熙闻言沉默半晌,从座位上站起来,发狠似的咬牙。
“应当不会的,老五是个生意人,从不做无用功。”
顿了顿,又慢吞吞地吐字道:“再说……就算他本来还有,我们也让他变得没有,不就成了么。”
姚元靳心有所感,问:“皇上的意思是?”
李熙便耐着性子教他,想了又想,说:“整日算着自己手里这点粮,有什么意思,横竖真的假不了,我们不妨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姚元靳,你现在立刻去挑几个信得过的人,叫他们卸去军甲,轻装快行,尽量从山间绕过去,想办法混进南月军中,找找他们的粮仓在哪里,然后一把火给朕点了。”
“至于我们两个,就继续慢悠悠地往南走,如果途中再遇到流民,粮食该放就放,不需要在这种小事上误时间,反正就算我们把粮食一路放过去,临了还能剩下二十天左右,但如果能一把火烧干净南月的粮,等他们再想派人往前线送,可就难上加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