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氏从前说过最不喜箫,她又说不知道她从前的来历,如果真的不知道自己的来历,又为何会不喜玉箫!纯贵妃,——越氏提示过他,叶氏极有可能是犯官之后。然而“官”也有高低。被那个仆妇提到的翡翠玉箫就在宫里,还真的是蜀王儿子成王进贡的珍品,这样的东西,能被怎样的“官”收藏在手?她骗了他。刘象好似被愚弄一般,浑身都是没办法撒出的野火。不到半日,那个翡翠玉箫的来历就被查了出来,结果摆在太极宫大殿的皇位前头,搁在一堆奏章的最上面。刘象翻开看。如今的成王是上一任蜀王的儿子,上一任蜀王是前朝的蜀中太守,作为太守最爱的小儿子,那衙内最爱的不是拈花惹草,而是沾染了蜀中文人风气,最爱附庸风雅。小衙内十六岁上头,与好友去好友的未来岳丈家吃酒,那岳丈便拿出“祖传”的翡翠玉箫,给小衙内把玩。小衙内喜欢得紧,然而要买,却掏不出天价,被好友出了馊主意,陷害忠良、巧取豪夺,从败落了的叶府弄走了翡翠玉箫。那好友另有意中人,害苦了未来岳丈家,却想着做个“好人”,打算把家道败落父兄入罪的未婚妻纳为妾室,谁知未婚妻母女送走被流放的家族男丁后,消失匿迹。小衙内巧取豪夺的这叶府,不是普通的蜀中书香门第,叶家祖上出过抗击戎人的大将军,从军几十年到底有不少宝贝藏在家中,后来那将军被派到蜀中做了三品守备。守备可是与太守齐名的地方大员。时移世易,叶守备积年旧疾,到任不到三年就没了,家里再没有出过比守备更高的官,从文一途更没有能考中进士的人才,就只在本地做些小官小吏。这叶府的祖父便是当年叶守备长子,为人颇有骨气,不愿意将家中私藏拿去恭维小衙内,谁知遭遇此滔天灭族大祸。虽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纯贵妃就是这叶守备后人,但是——但如果是呢?如果是,那么纯贵妃祖上一定在秦王帐下效过力。再联想秦王表妹杨贵妃一进宫就与纯贵妃走得极为亲近,这事情简直就是指着他的鼻子,骂他识人不清,被小人所趁。刘象看完这些东西,派人从后宫把赏给贾昭仪的翡翠玉箫取来,好好一件珍宝,摔了个粉碎。纯贵妃与陛下的关系忽然微妙起来。不甚留意的,还在惧怕纯贵妃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权力,稍微留意的,就能感觉到,陛下仿佛与纯贵妃许久没有在过一起。皇后手中握有敬事房档案,最先发现了这一点。她不动声色地观察。孟氏皇贵妃加封礼举行了十天,十天正日子之后,就该按照皇贵妃身份给皇后来请安。皇后凤仪宫请按时座位排位再一次大幅度震荡。皇贵妃坐在了纯贵妃从前的位子,左手第一个,纯贵妃坐在皇贵妃对面,右手第一个。皇贵妃下手是杨贵妃,再下是谢妃。纯贵妃下手是薄妃,再下是柔妃。孟氏皇贵妃提升了宫位,她从前的那个妃位空缺,不知陛下会选谁填补这个地方。众人坐定后,皇后由二公主搀扶着出来。二公主代替了她姐姐平安公主,侍立在凤位后面,她最近听母妃的话开始常驻凤仪宫,接受皇后亲自教导。第一次站在凤位之后,这种感觉十分新奇,且震惊。简直是从未有过的居高临下、俯视群俪的权利巅峰感。她垂着眼皮,生怕叫人发现她眼中的兴奋。甚至她想,是不是当年姐姐也是因此,才肯嫁去番邦,做那什么天可汗的阏氏,享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利感呢。皇后坐定之后,接受了众人的请安,然后就说起最近宫里的一些事务,与皇贵妃商榷下一季度的九宫用度。皇贵妃笑道,“娘娘自行决断就好,臣妾就是个样子货,什么都不懂,皇后怎样安排,臣妾就怎样听从。”皇后很满意。比纯贵妃懂事多了。她又说了各地才进贡来的绫罗绸缎。纯贵妃一如既往,十分张扬的点名要了自己最喜欢的几种料子,“皇后娘娘都给臣妾留着,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臣妾用惯了的,就不与皇后娘娘客气了。”的确她要的那些都是中品的料子,极品的料子她向来不会这么放肆地直接要。陛下一定会另外赏给她罢了。皇后心里冷笑,且看今年陛下还给你赏不赏!她脸上却笑得仁和,“都给你,别人都没有。”纯贵妃仍旧坐着,笑着道了谢,也不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