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作为就快死了的本人裴迁却很平静地接受了这话,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早就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做好了心理准备,总之他没有产生某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所以。”他毫无波动地确认了一次:“这种症状跟‘寒鸦’的药物反应无关,只是因为我作为实验品的寿命快尽了。”
珙真点头。
“但你为什么会告诉我这些?是出于什么立场和目的呢?”
裴迁生性多疑,他提出这个问题并不会让人觉得意外。
珙真年纪大了,不能长时间保持下蹲的姿势,便随手拉了一张板凳,用较低一头的身位坐在裴迁面前,像是在表达她愿意以低姿态与裴迁进行接下来的对话。
裴迁自然看得出她的用意,但即使如此,被铐住双手的他仍然不敢对自己的处境抱有任何乐观的猜测。
“我需要你帮一个忙,在……”
珙真哽住了,接下来的话太残酷,就算是见过了风浪的她也说不出口。
“在我死之前。”裴迁倒是很轻松地把这话说出了口,“何必呢?我人都在你们手里,插翅难逃,什么忙是不能强制执行的?”
他觉得很可笑,但并不是因为珙真这个行为本身,而是因为一群杀人不眨眼的恶徒需要向他低头这件事。
“如果真能这么简单,我也就不必如此大费周章了,这件事没有你不行,万万不行。”
就算她说想把自己大卸八块对裴迁来说都不意外,可偏偏对方的哀求是:“求你,救救我的儿子吧……”
裴迁怔住了,他当然不能认为事情是他第一时间想到的那样,“你还有儿子?”
“他是我的独生子,你从小跟他一起长大,很熟悉他的不是吗?”
裴迁的心沉了下去,裴逢已经死了,是他亲自确认了长兄的死,这个疯女人在说什么呢!
“我要奢求的不是死者复生这种玄幻的事,是可以真实发生的!他没有死,但他现在像行尸走肉一样的状态跟死了也没什么差别……你能听明白我的话吗?”
珙真一激动起来跟刚才相比就像换了个人,裴迁稍往后退了退,不愿意太靠近她。
这时有人推门而入,游隼顶着一张惨白的脸,捂着肩头刚被处理过的伤口,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
显然珙真也有求于他,不得不忍气吞声,否则他也不会在组织的高管面前这么无法无天。
“当然听不懂,你说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抽象的很,每次提到你那个死鬼儿子,你就像发癫一样,又是精神错乱又是情绪上头的,还是我来解释吧。”
游隼找了个不压迫伤口,相对舒服的姿势侧躺下来,用沾了血的大衣裹紧身体,向炭火盆伸出一只手汲取着暖意,以免失血的身体失温太快。
“简单来说,裴逢的确是死了,他的心脏停跳,脑电波失去反应,身体的一切生理机能都丧失了,不管从医学上还是常规认知来看都是死了,这一点没有任何歧义。”
即使已经过去了这么久,这件事仍像一把插在心口的刀,只要提起便是剜搅,让裴迁疼得五脏六腑乱颤。
“如果你当时能像大部分中国人一样采取火葬的方式,把他一把火烧成灰,也就没有现在的事了,老太太想儿子伤心难过也顶多是问问你把人埋哪儿了,抽空去祭奠祭奠,可你为什么没有火化裴逢呢?算了,现在问这个问题也没什么意义,反正从结果来看,他没死透。”
裴迁听了这话情绪激动,想站起身却被手铐束缚着难以动弹。
“‘寒鸦’的性质比较特殊,它并不是一种成分简单的药品,而是直接作用于中枢神经的精神药品,打个比方,你听说过丧尸真菌吗?”
裴迁咬唇不语。
游隼顾自解释:“这种真菌会感染昆虫,一点点蚕食掉身体后入侵大脑,控制住昆虫的躯壳作为傀儡,即使宿主已经死亡,仍然可以在真菌的控制下进行无意识的行为,像丧尸一样活动,丧尸真菌也因此得名。”
“你想说‘寒鸦’的特性也和真菌一样具有寄生效果吗?”裴迁冷笑。
他觉得这群人就像联合起来耍他一样,把一个又一个听起来无比离谱的“事实”推到他面前,逼着他相信。
可现在,他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任由这些人给他灌输奇怪的知识,大脑麻木得不能完全理解其中的意思。
“确实是这样,你可别忘了前苏联胚胎实验的初衷是为了激发人的潜能,死后再进行一次彻底的爆发也很合理。”
“‘寒鸦’没有这种药效,当年的花知北也没有成为这种怪物。”
“话别说的太满,你所熟悉的‘寒鸦’只是祁未创造的雏形,后来经过了很多人的改造,它早就不是你以为的样子了。”
游隼坐起身,捂着他仍在流血的伤口,挤出了一个扭曲的笑容:“我靠着前苏联实验留下的珍贵数据改良了祁未的那种难以复制再生的劣质药品,制造出了‘寒鸦II型’药品,在药效和副作用尚不明确的时候,裴逢主动接受了药物试验。”
听到这话,裴迁忍不住了,他站起身来,又被夺门而入的马仔按回了椅子上,两人强硬地摁着他的肩膀,还扼住了他的脖子,对一个伤病缠身的病人来说,这架势有些反应过激了。
珙真一脸愤恨地隐忍着她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但对于裴迁此刻正在遭遇的暴行,她却无能为力。
游隼并不考虑这位老人家的心情,在他眼里,珙真也只是个即将被吞并的犯罪集团高管罢了,在有求于他的当下,对他的行为也是敢怒不敢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