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我还说过这种话……”
当年只是随口一说,周悬并没有挂心,转头就忘了,孙濯却是直到今天都记忆深刻。
“后来,我爸走了,家里只剩下一个年迈的奶奶带我,我对大魔王的依恋越来越深,离开他的我几乎不敢做任何事,只想把自己关在封闭的房间里,我知道不管怎样他都会找到我,同时也害怕着可能有哪天他厌倦了我这个麻烦,就不再来找我了……”
“依恋”这个词像是一把尖锐的钢针,戳中了周悬的心。
他忽然觉得身边这个从小跟他一起长大的朋友是前所未有的陌生,甚至让他感到有一丝害怕。
“我们在一起度过了好几个春秋,是他让我的人生有了意义,他是支撑我活下去的曙光,让我黯淡的生活有了色彩。”
如果周悬愿意去直视孙濯,就会发现那人眼中尽是光彩。
“我追随着他的脚步走过了很多个年头,从未将这份藏在心底的心意传达给他,我设想过我们未来的人生,他大概会爱上什么人,和这世上大多数人一样按部就班地结婚生子成家立业,我会默默关注他,祝福他的一切,然后也学着他的样子,像个正常人一样活下去……但事情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因为一个人的出现,我所有的人生规划都被打破了,他让我有了不切实际的幻想,还想把这种非分的念头付诸实践。”
“谁?”
孙濯吐出了一个令人意外至极的名字:“江住!”
周悬难以置信地瞪着孙濯,他觉得曾经和自己亲密无间的朋友突然间变得很陌生,让他觉得有些可怕。
“……他从我身边抢走了你。”
周悬竟从对方话中听出了哽咽。
“我费劲心思跟你考进同一所大学,和从前一样,靠近你的同时也保持着适当的距离,所以我没有跟你考进同一个系,就是这个选择让我后悔了一辈子,是我自己给了别人靠近你的机会,让江住进入你的人生,取代了我的位置,我注定要后悔一辈子!”
孙濯对周悬的独占欲太强了,比这更可怕的是,在此之前周悬竟然毫无察觉,完全不知道身边最亲近的人还对他存有这样的念头。
“所以。”孙濯咽了口唾沫下定决心说出了那个会伤害周悬,却能让他自己稍得解脱的真相,“所以,我让江住永远离开了你,只有这样,你才是我的,只属于我!”
周悬终于忍不住了,猛地扑上前去将孙濯死死按在引擎盖上,“你对他做了什么!!”
对方哈哈大笑。
愤怒之余,周悬还是听出了那人笑中的绝望与悲伤,这让他意识到他们关系的崩裂并不是一朝一夕间的变故,苗头早就藏在了他们共处的所有细节里,是他自己没有发现。
“……为什么做这种事?孙濯!!”
周悬心中悲愤交加,他不知道自己是在为江住的遗憾而难过,还是为了早已堕落深渊,自己却没能尽早意识到,没能及时止损的孙濯。
内心的自责将他吞没殆尽,如果他能早些发现……是不是两人都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
“阿悬,你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好,多耀眼……”
孙濯拼着一口气挣脱出一只手,周悬以为他会死死扼住自己的脖子,尽全力反抗自己的压制,没想到那人也就只是抓住了他的领口,紧紧抓着,像对待一根救命的稻草,不是不能放手,是不舍……
正如他过去三十多年的人生所经历的那样。
“你离开的那段日子,大概就是我这一辈子心路的缩影。”
孙濯放松了手上的力道,他仍用掌心抵着周悬的心口,掌纹滚烫,刺痛着那人。
“最初你去卧底的时候,我每天都为你担惊受怕,向各方确认你是不是安好,整天吃不下睡不着,能收到有关你的一点消息我都会开心很久,我帮你照顾父母,替你安抚身边的亲友,以最亲近的身份,做着……妻子的份内工作,可我乐在其中。”
“妻子”一词像是块巨石,彻底压塌了周悬最后的侥幸。
“等待的日子太漫长,我的心态也一点点发生了变化,对你的独占欲让我开始希望你能在战争中死去,这样就不会有任何人从我身边抢走你,你就永远属于我……”
“那你为什么不杀了我!”周悬声嘶力竭地质问。
如果孙濯能对他下手,可能江住也不会……
他的朋友害死了另一个朋友这种事,只要回想起来就会像一把尖刀剖开胸膛,撕裂所有的伤疤,让他痛不欲生。
孙濯在黑暗中与他静静对视着。
他们看不清彼此的脸,但凭着多年来积攒的了解,他们都能猜到对方此刻会是怎样的表情。
这也是周悬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痛恨自己对孙濯了解至深。
了解,却没能尽早发现那人的危险想法,及时将那些伤人害己的举动扼杀在摇篮里……
这算什么了解?他又算什么朋友?
孙濯缓缓抬起手,轻轻落在周悬脸上,被他强硬地推开了。
如果他能看清那人的脸,就会发现孙濯眼中的光彩黯淡下去,在一瞬间就被黑暗完全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