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公面色一沉,一旁的公孙策惊道:“来者何人?”
“卑职一路追踪,还与他交上了手,方才知道此人竟是中牟县衙现任仵作――柳家庄的柳青。”
包公略作沉吟道:“柳青,他一江湖中人,非但与官家扯上了干系,此番又与商家纠缠不清……展护卫,可知他夜探张宅所为何事?”
“他与卑职细说,实上他夜入张宅乃是跟踪赖子七所至。柳青是江湖上人称‘金头太岁’甘豹甘老爷的三徒,习得一手下药制药的本领。若说蒙汗药酒,放眼江湖,无人能出其右。他有一秘方,唤作‘鸡鸣五鼓断魂香’,人若闻见此烟,香透脑髓,散于四肢,登时体软如绵,不能动转,需到五鼓鸡鸣之时方能渐渐苏醒。”
“大人,学生精研药理多年,竟不知天下还有此等物事,真是奇哉!”公孙不禁感慨万端。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包公颔首,复又追问,“这药香与赖子七又有何关?”
“柳青一直将这药香小心收藏,前日整理药材惊见药香少了一剂。他深知这物事若是流到歹人手里,必惹大祸,便在庄内细细搜查,后发现是一下人因关扑输了银子,起了偷盗之心,暗中夹带了一剂偷偷转卖。经追问,便是于月前卖于了赖子七。柳青昨夜正是想寻他问出药香的去处,不想追踪一路,竟发现他从角门暗入张宅,还恰巧遇上我等。”
“好个暗昧之人行暗昧之事!”包公拂袖而起,铁面之上怒色隐现,“展护卫,劳烦你再去柳家庄跑一趟。当务之急,是速速查清张仁死因,方能再作打算。”
“谨遵均命。”展昭提剑抱拳,“还请大人明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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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大亮,中牟县衙内外一派冷清,到班的时辰还早,只有零星几个值夜的皂隶守在院堂,东摇西摆地打着瞌睡。其中有个瘦高的衙役格外显眼,只见他前庭后院、穿廊过弄……慢慢地踱来踱去,一直不停歇。
潘盼打着哈欠,吸着鼻涕经过众人身边,暗自不屑:唉,真是差劲!咱一宿没合眼也没像你们这样……“啊呃”一声,她伸伸脖子,又打了个大大的饱嗝,转而双手撑着腰继续散步,还小声嘟哝着:“早知道少吃些好了,这撑得还真怪难受的……”
绕过黑漆屏门,便晃进了二堂,潘盼一会儿扩胸,一会儿振臂,东西跨院打了个转,迎面遇上到值的张喜。正做着第八套广播体操第七节的某人一手高举过头,一手甩向身后,猛然停滞,在空中定格,眼看张喜一张团脸有乌云压顶之势,她忙抖呵着立正,举着的手乘隙摇了摇,弱弱地打了个招呼:“张……张班,早啊……”
“行了行了!”张喜冲她摆摆手道,“看看你,到处乱逛,没个体统。”
潘盼委屈地噘了噘嘴,小声说:“小的这就去屋里呆着去。”
“呆什么呆?赶早去干活啊!”张喜嗓门渐高,掉头从身后屏门格栅边上抽出一把大竹扫帚递给她,“闲着也是闲着,喏,三堂后园子有阵子没人打理了,你过去扫扫。”
“噢,好。”她苦着脸接过扫帚,慢吞吞往三堂走。
“等等!”张喜喝住她道。
“班头还有啥吩咐?”
“三堂东西两厢花厅院可是夫人、太夫人住的地儿,你可别瞎转悠,惊忧了官眷。”
“嗯嗯,小的明白。”她一迭声地应着,心底暗叹倒霉,早晓得要被拖来扫大街,咱何必那么积极呢,真不如回家睡上个回笼觉来得惬意……
“快去!快去!”
此前潘盼还从未去过县衙三堂,那里相对大堂、二堂而言,更私秘一些,坐落在公署院后面,县令王青山平日多在此间处理政事,合上两厢花厅住着官眷,如她这般三班六房的低等吏役不经许可,擅入可是要挨板子的。
园子不大,一亩地的光景,居中两株高大的银杏,周边植着些花草。适逢初冬,草木凋零,晨风中枯枝瑟瑟,益发透出萧瑟寒凉之意。甬路由条石铺就,一道通往园中可供歇息的隐亭,一道通往三堂穿廊。
潘盼双手持帚,漫不经心地刮着石板路,一双绿眼招子却是滴溜溜转着,四下乱看。远远瞅见穿廊行来一人,扎两把双环髻,湖绿衫裙、葱黄小袄,迈着小碎步儿,正匆匆忙忙往这边赶。待到近前,原是个娇俏的丫环。只见她半低着头,神色焦急,不时在路中驻足,像是找寻什么物事。
见翠衣丫环走到身边,潘盼忙收起扫帚,略往一旁侧了侧身,让出路让她经过。只见她走出两步,骤然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回头,一双丹凤眼朝向潘盼不停打量,也不出声。
潘盼被她盯着忒感不自在,忍不住开口道:“这位姐姐?”
翠衣丫环轻哦一声道:“你就是皂班的小潘罢?”
“啊?是。”潘盼暗自惊讶,猛点头应道,“姐姐如何知晓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