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负手站在甲板上,海面上的海船上灯火点点,海岛上遥遥地人来人往,虽然听不到,却也能感觉到热闹的气氛,他们还在收拾和草草地补建,留下的人身子都不错,除了伤员这个天气其实是可以在室外裹个被子什么的睡觉,但是应该是家园失而复得的喜悦令他们全然忘了疲惫,伤员搬上海船休息之外,其余的人不知疲倦地在修整。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有手下来报:“已经通知了船主们,大小姐歇下了,都说今日大小姐辛苦了,明天再来见过大小姐。”江业点了点头,道:“明日要先离开的那些船已经休整好了吧?”手下道:“是的。他们会先行来见大小姐。”江业挥挥手:“那些之前和大小姐在一起的王家岛的人,明日还是先不要让他们上船。”手下点头离开。江家的事还没有说完,这些事只能家主才知道。江陵睡得早,也睡得好,虽然是睡在海船上,但是船只巨大,几乎感觉不到船只的晃动,这一觉睡得极沉实,醒来得便也早。她昨夜几乎是半闭着眼进的舱房,看到床铺躺倒便秒睡了,今日一睁眼便看到了整个舱房。和之前在龙靖或者刘三船上的舱房完全不同,这间舱房很宽敞,上好檀木雕花琢凤的床上挂着绣了淡绿花卉的薄纱床帐,衣柜在床的一侧,亦是檀木所制。舱房一角放着高面盆架,横档上挂着洗面布巾,床的对面是花梨木的梳妆台,上面摆放着象牙镶嵌的镜奁和灯,镜奁里面番镜、梳子、篦子、抿子、扁针、粉脂、眉黛俱全。一个紫檀架放在一边,上面的金盘里盛着玲珑大佛手,清香扑鼻。最醒目的是与梳妆台并排的一张书案,虽然空空荡荡,却甚是宽大,抽屉里摆放着整齐的笔砚纸张,仿佛等着主人落笔。这些都牢牢地钉在地上。只一看便知道是精心布置的、为她准备的。江陵的眼眶微微潮热,昨日大伯伯与她说,他们在远洋海上得到消息,说江氏珠宝行重开,老板名字唤作江陵,他心中惊极,奈何路途遥远,商务未完,就算要急忙赶回来也不能什么也不顾,只得一边各处召集其余船只,又打听明廷消息,等到他率船赶到苏门答腊时,遇上江洋。他并不认识江洋,是其中一个船主名叫何幸的认识,何幸是跟了他十几年的手下,之前也曾与他提过江洋此人,赞过好几次,并曾送过江洋一个小金矿的便是了。此次在苏门答腊偶遇很是开心,一起约了喝酒,结果酒喝到一半有人急匆匆来见江洋,却是带了一封口信过来。因为涉及到龙靖的退路,龙靖唯恐消息落在纸上走漏,让人带的便是口信,带信之人便一直在苏门答腊等候江洋。何幸在离席避开之时,听到来人说了一句话:“江少,您的妹妹江陵在王家岛避难……”何幸当即便是一怔。他跟随江业十几年,自然听江业提过江陵的名字,这次他们大举回来,虽然是两年一度的做生意,可是最主要的是接到了岸上的消息,船主们都知道的消息:江氏珠宝行重开,老板名唤江陵,与江家大小姐同名同姓,而江家在十几年前已经灭门。他马上去向江业汇报,江业一直在收集各路消息,就算是再细小的线索也从不放过,自然便令人去打探。王家岛,吴平要围攻王家岛,这消息江业早就知道,他原本根本不关心这些海商海盗之间的争斗。但既然听到江陵这个名字,又一打听说江洋竟然是浙江龙游人,他远洋航行收来的珠宝都是交给江陵的。这也太过明显了。江业马上去找江洋,当时江洋已经在令手下六只货船整装待发回去救援。江洋一则年轻,二则对何幸和“王”字船队甚是仰慕,江陵的身份又不是什么秘密了,见问便说了。然后便是他对江洋说,他会和他一起去救援王家岛,因江业对外只说他姓王,所以江洋虽然意识到可能和江陵有关,却万万没有想到过江业竟然是江陵的伯父。这一路巧之又巧。而江业便在一路上为她准备了这些。高面盆架上有水,江陵洗漱了之后涂了点脂粉,换上衣柜里的衣裳,衣裳有男装有女装,许是考虑到江陵是女子,衣裳都是身量不高的样子,江陵拣了男装穿上,只腰身有些宽,束上腰带竟也很是合身。她嘴角扬起笑容,真好。她有了阿爷,有了弟弟,还有了……伯伯,她有了家了,无论在岸上还是在海上,她都有了家了。几乎在她打开舱门的同时,隔壁的舱门也打开了,江业慈爱地微笑着站在那里说道:“先去吃早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