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艘官船,浩浩荡荡离开。码头的风,吹来咸湿的气味。
文素素立在岸边,闻着鼻尖熟悉,又陌生的气味,当年进京时的情形,还历历在目。
如今一切都物是人非,否极泰来。
她们,都将走上新的旅程,或尸骨无存,或登顶御极!
太阳从海面升起,桅杆风帆猎猎,一艘海船朝岸边徐徐驶来,船夫在甲板上忙碌,准备靠岸。
彭全金接过随从泥鳅递来的水,在嘴里咕噜噜几声,噗呲吐到窗外。咦了声:“娘的,这阵仗,不对劲。”
往常早已候在码头上,等着一哄而上扛货的苦力,今朝全不见踪影。
泥鳅顺着看去,道:“爷,怎地就不对了,码头到处都是人,繁华得很。”
“你懂个逑!”彭全金将身子往外探去,想要看得更清楚些。
泥鳅学着彭全金那样看,他眼神好,看到香药铺子的招牌,忍不住舔了舔唇。
出海到最近的番邦,来回也要近一载。泥鳅最惦记的,便是曹氏香药。
“抗货的苦力都不见了,咱们这么多的货,码头上那些拦路鬼,莫非又出了新花样?”
虽说他的东家在江南道,甚至整个大齐都是数一数二的海商,彭全金出海已经一年有余,大海茫茫,哪能知晓陆上发生了何事,保不齐,东家出事被抄家了。
要是东家倒台,这艘船就能归彭全金了。但他并不敢这般想,船始终得靠岸,若没有靠山,他一个跑船的老大,好比小儿抱金砖过闹市。
彭全金骂的“拦路鬼”,便是大齐在各路,各州府设置的商税院,以及密密麻麻的税铺。
税铺中的拦头在各个路口,码头等地收取商税,如茂苑码头这种繁华之地,拦头多达上百人。
拦头中又分派系,各自背后有自己的势力,除去征收朝廷规定的商税之外,另外还有官府美其名曰的“力胜钱”,打扑钱”,船甫一靠岸就得上贡,从一地到另一地,必须再供奉另外一份买路钱。空船都不放过。他们这种大海船,在拦头的眼里,简直就是金库银库。
泥鳅脖子伸得比蛇都长,眼珠快掉进海中,彭全金一巴掌拍到他后背上,骂道:“蠢货,教了你多少次,你这双招子真是白长了。如今方才刚入冬,那些苦力往常不到深冬时,哪会穿夹袄?”
泥鳅皮厚肉糙,彭全金的一巴掌连挠痒痒都算不上,他恍然大悟道:“对啊,苦力们都穿得破破烂烂,又不是咱们,哪有钱穿得如咱们这般帅气。”
彭全金唔了声,深以为是。他们这群人常年在海上瓢,被海风吹得黢黑,钱袋鼓鼓,黑来俏,谁看他们眼冒光。
不过,彭全金小眼眯起,警惕地道:“等下靠岸时慢一些,先观察一下局势。”
泥鳅赶紧说是,“爷,咱们船上没吃食淡水,真出事,跑也跑不了啊!”
彭全金神色狠戾,道:“跑不跑得掉再说,绝不能失了先机!”
泥鳅头点得如小鸡啄米,一溜烟跑去甲板,对着船夫一阵指挥。
彭全金站在窗边继续盯着码头,随着海船靠近,案上的情形看得更清楚,他看到岸边壮汉的举动,腰上佩着的刀鞘,神色大骇。
那是兵!
彭全金赶忙奔到甲板上,泥鳅走过来,紧张地道:“爷,是兵!”
岸上有人喊话,海边风大,喊话的人声若洪钟,彭全金勉强听清楚了:“大船靠岸,先过江南道税司!”
彭全金心一下落回了肚子里,他恍惚听到了“税”字,只要“拦路鬼”还在,要钱就没事。
“靠岸,没事了!”彭全金挥手,吩咐了下去。
船夫抛锚,埋桩系绳。彭全金大步走在前,泥鳅挎着黑乎乎的麻袋跟在后面,麻袋里面装着银锞子,准备付拦头的索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