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这里光线不太好。为了储藏某些东西,得避免强光照射。”提塔用指尖向前一指,高声念诵咒语:“Illuminate!(点亮吧!)”
登时,长桌上摆着的几根蜡烛顶端冒出了火星,燃烧了起来。
虽然光线还是不太好,但已经够看清周围了。
他一直想见识一下魔法师的工房到底是什么样子的,这回可算瞧见了。
大约六七十平方米的地下室,其中一半的空间都是铁制的货架,上面摆着各种各样的药品和魔法道具。
剩下空间的一半,是一张充当实验台的木头长桌。
桌上有几张羊皮纸,书写着还未完成的魔法阵。
提塔在其中一列货架上翻来翻去,取下一个古旧的瓶子。
这个瓶子大小跟矿泉水瓶差不多,瓶身是黄铜制的,由于年代久远,早就锈迹斑斑。
即使是古董,品相也太差劲了一点,要是拿到旧货市场上卖,肯定会被人耻笑。
——但魔法道具的价值,向来不是外观可以衡量的。
一见到这个黄铜瓶,吕一航就打了个寒战。
他的阴阳眼发作了。
他看得清清楚楚,一丝可怕的鬼气,正从黄铜瓶中泄露出来。
那是他从未体会过的一种气息,比他所见过的任何恶魔都更恐怖、更瘆人。
在难以预料的危险之下,他本能地感到了恐惧。
这里面到底装着什么?
吕一航小心翼翼地发问:“……这东西很危险吧?”
提塔没有理会吕一航的疑问,而是让他在长桌边坐下,然后坐在他的身边,摆弄着黄铜瓶,开始讲起了貌似毫无关联的事情:“三千年前,所罗门与七十二柱魔神签下了契约,让七十二柱魔神臣服于他——你听说过所罗门吗?”
吕一航点点头:“传说中以色列的贤王。”
“也是古典犹太魔法的创造者。”提塔说,“就血统上来说,是我的祖先;就手段上来说,是我的祖师爷。”
“你是犹太人?我第一次听说……”
“我不是,但我母亲是。”
听到这话,吕一航感到迷糊了:“既然你母亲是犹太人,那你为什么不是呢?”
“这是出于一些家庭原因,说来话长了……我的母亲是一个犹太家族的长女。在特拉维夫,那个家族也算得上是豪门望族。她继承了家族世代相传的古典魔法,寄托着家族的殷切希望。她原本的人生轨迹,应该是作为一名拉比,在犹太社区受人景仰,终其一生传道授业……但在德国留学期间,她对一位风流男子一见倾心。”
“也就是你的父亲?”
提塔的眼神暗淡了下来,口气也变得幽怨了几分:“是的,一个天才,兼混蛋。”
“我的母亲深深地爱上了那个男人的才华,无论是他的博学,他的谈吐,还是他对古典文学的意趣,带德国腔的拉丁语口音,都让母亲神魂颠倒。”
“于是母亲她违抗了家族的婚约,甚至跟家族一刀两断,为的就是和那个男人一同私奔。过了几年,在慕尼黑郊外的大宅中,我出生了。”
“我的童年生活是在他们的陪伴下度过的:上午学习古罗马大师们所创制的伟大魔法,下午学习流传于阿提卡的古典术式,晚上与母亲一同研读拉比经典。那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一段时光。”
吕一航点了点头:“之所以你能成为这么优秀的魔法师,原来是因为父母双方的教育啊。”
提塔冷笑道:“教育吗?呵,有时候我会想,我究竟是那个男人的女儿,还是那个男人的学生?他教我汉语,教我古代语言,教我古典魔法,教我种种种种,却何曾尽到身为人父的责任!”
“……为什么这么说?”
“有的人注定不属于家庭,注定不会收敛起羽翼,更渴望像诗人一样流浪——那个男人就是这种人。”提塔克制不住愤恨的情绪,脸颊沾染上了红晕,语调变得越来越高亢,“婚姻没有消磨他的个性,他仍然沉迷于探索古代的奥秘,涉足各地的遗迹,遍访世界各国的魔法师。他离家的时间越来越多,起初,一年中有两个月在外边,渐渐变成三个月、六个月,到最后,一年到头也不见得能回家一次!”
“这有点……”
虽然吕一航知道世上有不少性情古怪、行为乖僻的魔法师,会为追求知识而做出一些极端的事情。
比如在荒无人烟的深山修行,或是拿自己的身体试验符文。
这些好歹都在吕一航的理解范围之内,但为了魔法而抛妻弃子,也不太地道了点。
“七年前,我母亲病逝的那天,只有我和柳芭陪着她。那个男人都没回家看她一眼。哈,一个云游世界的浪子怎么可能知晓家庭的责任,做丈夫做父亲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