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一说出口,吕一航就有点后悔。既然提塔说了是师徒反目,那肯定不是什么太光彩的事情,追问下去不是明智之举。
“对,他不仅通晓西方的古典魔法,还熟知中国的各门传统技艺。”提塔紧锁着眉头,冷冷地继续说,“如果要彻底击倒他,我必须磨练好汉语,必须成为学贯中西的人物……正是因此,我才会选择来中国留学。”
“那个人是谁呢?”
提塔没有回答。她像原来一样,用温和亲切的语气笑道:“快开饭了,别让柳芭多等。”
但吕一航看得出来,那明摆着是她硬挤出来的微笑。
以后别再触碰这个话题了吧。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提塔领着吕一航走入餐厅。
餐厅极尽奢华之能事,拱形天花板上挂着一只熠熠生辉的枝形吊灯,正中央处是一张足以容纳六人的木质长桌。
餐厅宽敞得如同宫殿宴会厅一样,反倒显得当中的餐桌太狭小了一点。
女仆柳芭低眉顺眼地侍立在餐桌边上,等到提塔和吕一航都就座了,她也在提塔身边的椅子上款款坐下。
虽然在吕一航看来,女仆和主人同桌吃饭有点奇怪,但提塔说过她们是关系亲密的发小,她定然不会把这看作一种逾矩行为——从她们自然的举止看来,肯定早就习惯了在同一张餐桌上享用餐食吧。
柳芭则坐在提塔的身旁。她看向斜前方的吕一航,谦恭地说道:“我担心西餐不合您口味,就做了中餐。都是些家常菜,不知您还满意吗。”
“不需要用『您』,『你』就可以了,我们是同龄人吧?”吕一航边笑边摇头。等到定睛瞧见了餐桌上的饭菜,他顿时呆若木鸡。
尽管他曾猜想过柳芭会做些什么菜,但眼前所见到的还是出乎他的预料。
——提塔说是回礼,可是规格差距也太大了点。
桌上的三个白瓷盘,分别装着松鼠鳜鱼、龙井虾仁、水晶肴蹄,还有一瓷盆文思豆腐。
都是极正宗的淮扬菜,摆盘也摆得一丝不苟,色泽鲜亮,简直像是从哪家老字号打包过来的。完全不像是年轻女孩该有的手艺。
“……谁家平时吃这些啊?”吕一航喃喃道。
柳芭露出不解的脸色:“您的……你的意思是,你不是本地人吗?我听说这些是江苏的特色菜,江苏人应该都常吃吧。”
“我是土生土长的江苏人,如假包换……但是,这些菜可算不上家常菜啊。”
提塔怡然自若地摊了摊手:“昨晚你请我吃了肉丸,这是回敬你的。”
虽说如此,档次也相差太多了,完全是便利店和高级饭店之间的差距。这就是“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吧。
吕一航认为自己也算是个厨艺爱好者,平时给妹妹烧菜时,总喜欢钻研点新花样。
但是,仅限于菜式或用料上的创新,对于一些大道至简的基本功,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这么熟练。
比如——
“就说文思豆腐吧,一般人哪切得了这么细?”吕一航用汤勺舀起一勺文思豆腐,浓稠的羹中是青白相间的细丝,有豆腐丝、笋丝、香菇丝、青菜丝。
尽管切得很细密,却一根一根有条不紊,分明可见。
文思豆腐是淮扬菜中的名菜,是对刀功的极致考验,就算是专业厨师也会感到头疼。
处理豆腐的环节尤其困难,要把一整块内酯豆腐均匀切成薄片,再把豆腐片细细地切成丝。
豆腐软且滑,一不留神就会切得稀碎。
吕一航扪心自问,就算面前有个挑三拣四的鲁智深硬逼着他切,他也绝对切不出这么完美的豆腐丝。
柳芭做了个如同世外高人一般的回应:“切得多了,就熟能生巧了。无论中餐西餐,做菜的道理是一样的。”
吕一航绝对信任柳芭所说的每句经验之谈。
环视桌上所有菜肴,从外观上就能看出她的烹饪技法高妙。
松鼠鳜鱼的外壳酥脆,造型一点都不散,炸成明晃晃的金黄色。
虾仁的虾线都挑掉了,火候恰到好处,看起来很有弹性。
不管是哪一道菜,都与淮扬菜餐馆里做出来的别无二致,谁能想得到,这些竟然是异国妹子的手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