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昼一撇嘴,很不以为然,轻飘飘的就说出了一些大逆不道的话,“无论是查嗣庭还是戴名世,都是汉人,每回都是汉人生事端,多读了几本书觉得自己脑子有点东西就忘记谨守臣子谨言慎行的本分了,以后便下令汉人入朝为官再多一道考核,考察他们祖上三代有没有案牍或者在前朝为官的,若是有此例情况,一概不许参与科举。”
此话一出,还没等雍正皱眉,张廷玉眼神就杀过去了,张廷玉可不是汉军旗,是祖祖辈辈纯正的汉人。当着皇帝的面,他自然不敢对皇子放肆,可心里已经对六贝勒痛骂一千遍一万遍。
雍正呵道:“住嘴!越发口无遮拦!你几时能长大懂点事,什么时候说话能过过脑子,从明日起,你还是回到南书房读书,什么时候把为人处世的道理学通了再回来当差!”
有时,皇子的话也代表了皇家的态度,从某种程度上也代表了皇帝的态度。虽然雍正心里也有片刻的想法闪过,但是他绝对不能承认啊,他是提防汉人但是也要重用汉人,
弘昼倒吸一口冷气,他可最厌烦读书了,他梗着脖子还想继续争辩几句,被弘历拽了一把才不甘的闭上了嘴。
弘昭跪在地上,心中却忐忑无比,雍正为君多年,又设立军机处加强皇权控制,早已不会轻易任人左右。何况此次皇上已经动了雷霆大怒,显然是想严厉惩处此事,他逆势而为,实在不得不胆战心惊。
弘历看了眼雍正的脸色,心中琢磨几分,斟酌道:“不如此事,就按照圣祖爷之前处罚戴明世一案,罪责上减轻三分可好?这样一来既能威震那些心思不安分之人,二来又能体现皇恩浩荡的宽恕之心?”
隆科多连忙附和道:“五贝勒的主意甚好。”
弘昭简直想仰天长叹,好容易将皇阿玛说的动摇几分,弘历一开口,功夫都白费了。
弘昭坚定道:“皇阿玛,可是查嗣庭无罪啊,若是他真有心反清复明,又岂会将自己的不臣之心透漏在考题里昭告天下,岂非故意给自己招致祸端?这显然是被人有心利用。前朝延续数百年,此间诗作无数,若想刻意刁难,人人皆自危。朝中众臣何人敢说自己的诗作文集毫无过错?届时朝中人心惶惶,朝廷动荡不安,实不利于江山社稷啊。”
张廷玉心中豁然,四贝勒确实是个拎得清的,此事确实要轻拿轻放。
张廷玉:“臣再三思索,四贝勒的话有道理。查嗣庭此人不重要,即便是在牢中关押这些天,怕是已经吓掉他半条命了。并且查嗣庭此人却是颇有才干,他又担任了今年的一方考官,颇得许多学子敬重,此人不可严惩。”
弘历望了下左右,发现除了闭上嘴巴的弘昼和自己的党羽隆科多外,剩余朝臣竟都支持四哥的看法。他心头一紧,四哥什么时候笼络了这么多大臣的心。
雍正心烦意乱,摆摆手让他们都退下,此事再议。
一出养心殿的大门,鄂尔泰的腿都软了,吓得几乎要站不住,他就怕四贝勒激怒皇上,从而牵连自己无辜的女儿。
弘昭扶着他,小声贴着耳边说:“岳父请放心,我自有分寸。”
鄂尔泰瞅他一眼,点点头,心想你最好是,下次可要记得提前和我通气。刚刚这么危急的情况,若不是老臣我有着当官三十年的经验,都做不到随机应变。
弘历凑过来,沾了三分醋意:“还是四哥聪慧,弟弟远不如四哥,以后需要向四哥学习的地方多着呢。”
这话弘昭没听出来,鄂尔泰倒是品出味了,这是在讽刺弘历会拉拢人心呢。
鄂尔泰一挑眉,刚想替自己的傻女婿怼回去,站在一旁的弘时便直愣愣的开口了:“四弟聪慧是打小的,五弟,你忘记小时候你们一起读书,每回都是四弟的功课做的最好啦!”
弘历嘴角抽搐了一下,要不是他知道弘时缺心眼,都要以为弘时是在讽刺他了。
弘昼一出养心殿,离开雍正的眼皮子底下又变的生龙活虎了,“五哥,这回你可要谢谢四哥,查嗣庭是你的人,四哥多仗义,替你保住了一号人才。”
弘历心在滴血,弘昭此举既笼了朝中汉臣的心,又显得他背刺门人成了不义之人,到头来还要他感谢弘昭?
弘历只能强撑了一副笑,客气道:“正是正是,改日我府上设宴,请各位兄弟和同僚们赏光。”
弘昼喜不自胜的点点头,心道又要宰四哥一顿,浑不知自己今天来一了趟养心殿把所有人都得罪了。
且说养心殿议事过后,几天内雍正又召集大臣开了几次会,还是讨论查嗣庭此事该如何处置,雍正心中确实承认了弘昭所说的事实,可是对于查嗣庭又不想轻轻放过,觉得折损圣上威严。
讨论来讨论去也没个具体的章程,倒是以隆科多为首的满臣和以张廷玉为首的汉臣吵得不可开交。后来还是弘昭站了出来,“皇阿玛,圣祖爷在世时,平定三藩、挫败沙俄、开创盛世,儿臣以为当隶书编撰为纪念,流传后世以表圣祖爷的英明。不如就让查嗣庭负责此事吧,一来此人确实颇有才干,能胜任此事;二来他领了闲差,明升暗降,想必也会明白圣意,以后谨言慎行。”
还有一个原因,弘昭没有说出口,不过雍正和其余大臣都懂了,即便他心有反清之意,编个三四十年的大清朝的传记,有心也无心了。
雍正欣赏的看着这个儿子,虽面上不表可心中赞叹,自己虽不如圣祖爷子嗣繁盛,但是也算将儿子教导的能干出众,百年之后也有脸面去见列祖列宗。
此后,弘昭被多次宣召在养心殿议事,后竟与朝中众位重臣列为议事大臣,一时朝中风头无限,被册立太子一事呼声也越发高涨。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已是雍正十二年底。
承乾宫中,虽宫外门人都低头专心做事、并不互相言语,可宫墙内仍传来了阵阵孩童的嬉笑声。
只见幼姝着一身贵妃礼服站在门前,含笑看着西林觉罗氏带着四个年岁相近的孩子们在玩闹。西林觉罗氏大婚五年后终于有孕,生下了弘昭的嫡长女和嫡子,前面还站住了两个妾室所生的小阿哥,一并抚养在西林觉罗氏膝下,孩子们感情倒也很好。
西林觉罗氏哄着怀中没抢到木马啼哭的女儿,神情带了三分紧张:“额娘的乖女儿,不要哭了,在家时额娘怎么教你的,进了宫不许哭!”
幼姝神色一滞,确实,宫中近来不许有哭声。
她拾了一块枣泥糕给大格格,叹了一气:“稚子何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