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人、王大人,我说今天出门喜鹊怎么一直叫唤,原来是您二位等着我呢!”
两位年轻太监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姓李的开口:“行了,赵大,老规矩。”
老规矩,自然是狠狠宰商人的钱袋。
庆朝建立百年,先皇骁勇善战,当今天子却贪图享乐。以至于才短短二十几年,以东厂为首的宦官势力迅速排除异己,在朝堂只手遮天,大肆敛财。
——东厂的那身暗袍和锦衣卫的曳撒,在玉京的威力可止小儿夜啼。
赵大自然也怕。
奈何商人天生皮厚,他掏出两个早已准备好的沉沉钱袋递给太监们。见二人神色满意,这才故作神秘地指着车舆:“王大人,李大人,您猜我给督公准备了什么礼物?”
不等他们回答,赵大立刻压低声音,神色得意道:“一个绝色大美人!”
“我敢打包票,这美人的相貌在玉京也是最最最上乘的等级,谢大人见了绝对喜欢!”
他嘴里的谢大人,自然就是权倾朝野的东厂提督:谢臣。
传闻此人喜怒无常、睚眦必报,朝堂之上的文官被他杀的杀,流放的流放,实乃奸臣中的奸臣。若有什么勉强算得上的弱点,那便是身为太监,却颇好男色。
赵大一连用了三个最,可见对车里的人信心百倍。但王李二人算得上谢臣的直系属下,自然对“颇好男色”这一真相有所了解。
况且赵大出身青州,一个贫瘠之地的布料小商人,又见过几个真正的美人?
他们对视一眼,刚要让人滚蛋。然而就在此时,不知何处忽然吹来一阵大风。
那风将紧闭的车帘吹开一角,庸俗的香料味扑面而来。
——香料庸俗,人却不庸俗。
吹起的车帘翻飞,男子侧头躺在车内,衣裳是时下人并不常穿的水绿色,箬竹纹绣的绸带遮住了一双眼睛,只露出高挺的鼻骨和姣好的薄唇。
似乎是因为还在昏迷,他一动不动地横躺在那儿,却宛如一盏自顾自鲜亮的冷白瓷灯,美得锋利。
只一瞬,眼毒的王李二人就立刻意识到,这还真是位不可多得的大美人。
他们再次对视一眼,朝身后一招手,不多时就有锦衣卫自黑暗中现身,二人语气倒也算客气:“周百户,劳烦兄弟们将这人送到城南督公府,门口奴仆见了他的模样,自会明白如何处理。”
周百户话不多,闷闷地应了,上前和另几位下属仔细搜完整个车厢,确定没发现什么可疑之物,这才听令行事。
赵大紧张地看着自家马车咕噜噜进了玉京城,心放下一半,连忙讨好地和二位太监套近乎,阴柔的回答偶尔响起,又逐渐远去。
车厢里,桃星流一动不动地躺着。
半晌,灵巧如蝴蝶般给自己翻了个身。
玉京是整个大庆朝权力聚集之地,更是天下商贸来往的中心,城内繁华喧嚣,热闹的叫卖声一路就没断过。直到马车拐入城南,进得一片京官所居住的清贵地界,这才重新安静下来。
没过多久,咕噜噜的车轮声停下。
周百户一把扯开车厢锦帘,对面前仆从生硬道:“这是王李二位公公让我们送过来的人。”
说罢,居然一眼也没看里头模样,自顾自地抬手行了个礼,便领着下属们利落离去。
好在督公府仆从对此见怪不怪,一边令人将桃星流抬进府邸,一边笑道:“锦衣卫越发不会人情往来了,这可如何是好?”
“怕什么?有督公在上头,他们只需会杀人砍头便可。”
“就是,哪个不长眼的敢惹东厂走狗,督公一声令下,直接砍了他们九族,门外的狗也不会放过!”
仆从们嘻嘻笑着,声音阴柔狠毒,显然也都是一些心理扭曲的小太监。
他们将桃星流抬进一间宽敞客房,放在了柔软床上,临走前只将门轻轻带上,并不怕人醒了会逃。
桃星流躺在床上,依旧盯着黑暗发呆
好吧,这也实在不能怪他。
身为一只莫名其妙成精的水豚,桃星流前世的日常就是在野外吃草、睡觉、发呆。偶尔踏在鳄鱼的头顶巡视一下湖泊,找一找哪里的水草更加肥美、哪里的水质更加清甜。
除此之外,便就真的无事可做了。
若不是成了精,按照桃星流那比珍珠还要光滑的大脑皮层来看,他可能连自己叫桃星流都不知道。
给他起名的是一个动物学者,三十多岁,未婚未育。在委内瑞拉的河畔第一次见到他时,就惊喜地朝他大喊:“天哪,是卡皮巴拉,好可爱!”
以至于刚成精那几天,桃星流还以为自己就叫卡皮巴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