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蜃气化境出来后,安又宁一直对谢昙的死亡感到极不真实,但为了保全身边人的安危,他嘴巴闭的死紧,从始至终都未将此事宣之以口,此事便一直埋葬在他心底最深处,此时面对共同的知情人鹤行允,话甫一出口,那种不真实感达到了巅峰,安又宁就不由得有些恍惚,他顿了顿后,才回了神,继续问道,“可我的亡身没有灵珠,灵珠就在谢昙身上啊,这样我们怎么寻回灵珠呢?”
鹤行允忽然意味深长的看向了他。
安又宁与之目光相触,不由打了一个激灵。
鹤行允就笑道:“谁说我的目的是为正道要回灵珠?”
安又宁仿佛逐渐意识到了什么,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鹤行允就敲了他一记脑壳:“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灵珠真的现世,会发生什么?”
安又宁哽了一下,没说出话。
鹤行允脸色就凝重起来,目光放向远方,声音失去一贯的清朗,低而沉:“灵珠现世,怕又纷争起一个乱世。”
“灵珠是可生一方灵脉的宝物,却只有一颗。如今四方灵脉皆趋衰竭,要准备将灵珠安置何处?先不说魔域,怕正道各派得知消息都会众说纷纭,在互相忌惮提防一方做大的心理下必定明争暗抢。魔域后知后觉自己将宝物拱手让了人,与宝物失之交臂的他们,”鹤行允目光突然转过来,“你说他们会怎么想?”
安又宁倒抽一口冷气。
鹤行允道:“如今正魔两道都面临着灵脉枯竭的困境,大家境遇相同,反而互相忌惮不敢妄动,以致局面稳固,”他眼神忽透露出几分悲悯,“兴亡,百姓皆苦。乱世一起,我等修道之人尚有几分余力自保,那沦落在纷争乱世之中的普通凡人呢,又能得谁庇护?”
鹤行允轻轻叹了口气:“正魔两道刚息战不久,普通凡人百姓也才得几年休养生息……无论大局还是我私心,灵珠现世都不是什么好事。”
安又宁震撼于鹤行允的思虑广阔慈悲,可仍还有一条不解:“那你为什么还要把确切的灵珠消息……”说出来。
他话却未完,看到鹤行允看他的眼神,顿时什么也说不出了。
鹤行允就目光灼灼看向他轻笑道:“小初,我说了,我有私心。”
这私心是什么,安又宁不敢想也不敢问。
他忍不住低下头,掩饰自己一时间有些砰砰狂跳的心。
好在鹤行允并未在这个话题上多作停留,他又继续道:“我小时候被人抛在雪地里,又饿又冷,是师父将我从风雪中捡了回去,还给了我明心宗天雪峰首席弟子的尊贵身份。”
鹤行允正色道:“我不能背叛自己的出身,背叛师门,背叛肩上正道的责任,这是我必须要将灵珠消息告知正道主事人们的缘由。”
也就是说,鹤行允不可能抛却责任隐瞒消息,但私心又不想灵珠现世,乱世又起,所以隐瞒了灵珠被蜃兽连着谢昙一起吞噬的实情,但又抛出了现有的云里雾里的真实消息,让正道主事人们自己去推测消解信息,明朗局势的同时,又变相的帮了他一把,让他能收敛自己的亡身。
让他前身至少在死后能够被好好安葬,清白清静的远离前世不喜欢的人事和纷争。
整件事情里最大的获益人竟然是自己?!
安又宁震惊的望向鹤行允。
鹤行允却仍像在客房时那样,只轻描淡写的冲他调皮的眨了眨眼睛。
安又宁的感激无以言表。
他再次从头至尾想了一遍,被鹤行允运筹帷幄的心性震惊的脸色发红。
鹤行允却以为他被自己的城府吓到觳觫,心下一滞,面上却不动声色,只调笑道:“怎么样,这么优秀的人,以身相许要不要考虑下?”
安又宁舒缓了下情绪,这才道:“你又拿我玩笑!”
鹤行允哈哈笑起来。
正说着,宁父突然派人来唤:“奠堂魔域来了人,请云敛君与少主回去。”
二人对视一眼,若有所思的跟着回了前堂。
来人是魔域四方城谢昙座下的幕僚左昊,身后则跟着谢昙近侍防风。
左昊不像曾在安又宁生前那般趾高气昂,甚至表露出鄙夷。奠堂中的他虽骨子里仍自傲,面上却不免谦卑有礼。
象征性的祭奠惜别过后,不过几句寒暄,左昊便开始发难:“谢城主向来宽以待人,自从以己为质入住正道无念宫以来,为了避嫌,向来深居简出,唯恐为在场诸君添上半分麻烦。如今玄紫秘境一行,我四方城城主下落不明,知道的说是今届玄紫秘境出了意外,质子失踪乃正道无心之失,不知道的怕是以为正道各方联合,借以玄紫秘境崩坏之名,行绞杀我魔域质子之实,致使我魔域损失一方大将,好达成削弱我魔域实力的目的,别有居心的待积蓄力量择日开拔,攻我魔域!”
纵使正道众人在听到魔域来人祭奠的消息,第一时间已经做了心理准备,此时还是被左昊这番字字诛心之言打了个措手不及。
宁父反应最快,立刻便道:“左幕使何出此言?”
左昊却是冷笑,咄咄相问:“本不欲与各位在薛掌门的灵前分说,奈何出了事各位却一直装聋作哑,无半分表示,是欺我魔域无人吗!”
面对此番变故,薛灵此时也终于反应过来,他身披大孝从灵前豁然站起身,指着左昊的鼻子就骂:“我看你才是欺我正道无人!”
“我爹刚走,你就在他灵前发难,是已全然不把我无定派放在眼里了吗!我可还没死呢!来人!”薛灵转头就冲外头喊人,勃然大怒道:“把他给我绑了,扔出无定山!”
话音方落,就从外面“噔噔噔”跑进来许多手持佩剑的无定派子弟,虎视眈眈的看向魔域左昊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