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又宁被搀坐倚靠在床头,那中年女子端来一碗浓稠的药来,欲喂他喝下,安又宁却始终没有摸清楚状况,惊惶之下自然不愿,便使了最大的力气将头扭向一边。
中年女子神情一顿,却在下一刻骤然想到什么,惊疑不定的看向安又宁,略带试探的道:“初儿,乖,喝了药才能退烧。”
安又宁在四方城时,身子积劳成疾本就容易起烧,是故对起烧的症状熟悉至极,如今他浑身滚烫,便知自己又发热了,不过这算不得什么,最让他慌张和恐惧的是自己的身子竟不听使唤,如今他又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身边还是陌生人,不免心中疑窦丛生,警惕心拔至了最高。
他一张口,嗓子却是火辣辣的。
安又宁强忍着难受,只发出了一个颤抖的气音来:“水……”
“咔啪“一声。
中年女子的药碗在她的惊愕中跌碎在地,她霍然起身,猛地上前捧了安又宁的脸,泪眼婆娑的问道:“我儿,你、你开口说话了?”
安又宁被迫看过去,慌乱的想伸手推开中年女子的手掌却不得,张口嗓子哑的不成样子:“放、放开……”
话却未完,就被中年女子一把抱入怀中。
一股珍珠香粉的温暖气味霎时侵占他的鼻腔,女子激动的嗓音在头顶响起:“我儿,我儿终于回来了!”
接着便大喊道:“快去告诉宫主,少主元神归位了!”
就有丫鬟飞快的掀起暖阁珠帘,飞奔而去。
安又宁却有点被中年女子的动静吓到了,他下意识瑟缩了一下,急切的想挣脱女子怀抱,向床内躲,身子却不听使唤,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霎时憋得满脸通红。
女子放开了安又宁,改握住他的手,旁边侍女端来茶水,女子温柔和蔼的亲手喂向安又宁,安又宁犹豫片刻,终还是就着她的手喝下了。
中年女子开始絮絮叨叨,同他讲起话来。
安又宁听着,心中从不可置信到惊疑不定到最后满脸迷茫,终于大致明白了他眼下状况。
这里是天下第一宫无念宫,眼前的女子是宫主夫人,而他则是那个丢了元神整整一十八载的无念宫少主宁初霁。
在这整整一十八载,无念宫少主宁初霁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被全宫上下小心翼翼的精心照看着,只会本能的吃睡,话都没有神识可讲上一句,是故宫主夫人在听到他开口之后,才断然判断宁初霁元神归位,大喜喊人。
可……可他明明是安又宁啊,怎么会被错认成宁初霁呢?
安又宁忽想到什么,悚然一惊。
他忙轻声急切道:“镜、镜子……”
安又宁自湿过唇后,虽身子仍不大听使唤,可说话容易了不少,听他所言,一旁侍女忙拿了靶镜过来。
宫主夫人接过来替安又宁举着。
安又宁看向靶镜中的人,心底骤然冰凉一片。
果然。
他方苏醒的时候只觉眼前明亮,却没多想,如今镜中之人小脸白净,却是双眼俱全的模样。
最让安又宁觉得惊悚的却是,镜中之人竟与他自身的长相一模一样,甚至连左眼下的那点黑色泪痣的位置都相差无几。
安又宁觉得诡异。
安又宁更觉得荒诞。
眼泪却不可抑制的疯狂流下来,霎时扑满了他雪白的小脸。
安又宁想起了他苏醒前的梦。
——所以爹爹和母亲是在与他告别吗?
安又宁想不明白。
可安又宁觉得自己不应该占了别人的身子,还隐瞒欺骗别人的至亲。
他是安又宁,他不是宁初霁。
宫主夫人温柔的拿巾帕去擦安又宁的泪水,心疼道:“我儿可是哪里不舒服,告予娘亲,娘亲替你叫丹医来看。”
安又宁却气力艰难的开口道:“夫、夫人,我不是、你的儿子,我、我叫,我叫安又宁。”
宫主夫人的手一僵,心疼如催道:“我儿在说什么胡话!”
接着她惊疑不定的来回小心的打量安又宁:“莫不是回家的路上损了元神?”
安又宁刚想否认,暖阁珠帘却是一响,迎头疾步走入两个高大的男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