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清和要训练自己的鼻子,熟悉不同浓度酒精的气味。
从而提升对腌制食品发酵时长的把控能力。
也许就像作家取材练笔的过程?金川努力用自己的专业理解她的行为。
“众口难调,其实……只要有一两个人爱吃,我就满足了。”姬清和摘下手套,盖好盒盖,把收放卷上的细线擦干,放回身侧的挎包。
“江魅肯定爱吃。”
“是啊,江魅肯定爱吃。”姬清和笑了。
一笑过后,她终于从刚才的厨师状态回归,变回了金川容易交流的普通人。
“我羡慕你,也羡慕江魅,都知道自己想做什么……特别是江魅。别人紧绷着求学求职,她好像是来旅游的,总有一种手握回程车票的淡定。”
“那你呢?为什么要一直做自己不喜欢的事?”
听见这句,金川的表情一时僵硬,良久才说:“你知道我和江魅是怎么认识的吧?”
“看电影那天听了个大概。”
“说实话,如果那天她没有出手,我就算感觉到他没……没戴那个……恐怕也会继续做下去的。”
“为什么?”
为了真爱自由,为了早恋的叛逆,还是因为知道他爸在地方媒体做官?她想进电视台工作,早点租房买房,再也不要回家,永远不要回家……
念着一本大学却想当厨子的人是不会懂的。
金川回答不了,把视线投向窗外,看车道背离城市的繁华,往永恒的荒凉里延伸,开口讲起不相干的琐事:
“你知道我老家的同学在干什么吗?在纺织厂和电子厂干活,闷在屋头做家务……想不到吧,就是和咱们这些大学生同样年龄的人,放假回家,就见她们大着肚子来拜年,还有高中辍学已经抱上娃的。
我妈迎她们进门,大家一照面就说,金川啊,你长得真像你妈。
明明都是喜庆的话,却好像在诅咒——女儿总是最像妈妈,我照了十八年镜子,总有一天要回去,代替我妈,变成新的家庭主妇!
我做什么都觉得害怕。平时作业对完答案才敢上交,考试丢几分都怕影响绩点,别人说什么都赔笑脸……我怕松懈一瞬就要回去。”
“害怕就哭吧,哭完了,也许会发现,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姬清和轻声说。
金川捂住嘴,忽然就想哭泣,每次去妇产科,医生都骂她乱吃药,吓她说将来会演变成乳腺癌。
有可能得癌的是自己,她却下意识地冲医生道歉。
内分泌失调影响情绪,可她面对陌生的医生都能继续装笑,面对帮助自己的朋友却满腹牢骚,真觉得自己是个烂人。
也许每个在现实中挣扎的人,面对理想主义者,都难掩内心的卑鄙——想逼她承认理想是傻的,无奈是真的,以此来掩饰自己的软弱。
金川再次想起姬清和的话:没有美味,吃饭就只是接受食物的强奸。
如果不能做最想做的事,做其它任何事都没有区别,都是在被社会的需求强奸。
都是为了生存,自愿卖身给社会。
理想主义者就是想清这点后,不接受强奸的勇士。
她做不到专注于理想,所以像个无头蚱蜢,一会跳进男友的怀抱,一会跳进电影社团的交际,自以为有所依仗,看清了利害得失,其实呢?她还有没有机会拒绝强奸……
跟江魅搞社团,是她最疯的一次,还是最清醒的一次?
“到站了。”姬清和戳一戳金川,抱起豆腐往车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