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现任格温公爵与第二任妻子的订婚礼上,一个强大的高级火焰深渊魔法猛地展开,席卷了在场几乎所有格温家族的成员。他那位未婚妻倒是毫发无伤,只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据这位倒霉的幸存者回忆说,她被格温公爵那位声名远扬的情妇丢出了庄园,随后庄园内就燃起了遮天蔽日的大火。
圣殿推测,事件的起因极有可能只是一场无聊的情妇与妻子之间的争斗,只不过以往的情妇最多在葡萄酒里下毒,而这位剽悍的玫瑰夫人则不知从哪里得到了一个可怖的深渊魔法:早些年深渊教派鼎盛时期,制造过不少深渊魔法附魔的道具,世家大族的情妇想要弄到一件,也并非不可能的事。
既然没有牵涉献祭或异端崇拜,圣殿便撤出了调查,把剩下的事丢给贵族们自己处理,他们只负责抓捕使用深渊魔法的玫瑰夫人——如果她还活着的话。
撤出格温庄园之前,一名与塞德里克同期的骑士在被大火烧得一片狼藉的花园里看到了一个小男孩。
男孩长了张看着令人眼熟的脸,金发碧眼,瘦巴巴的,蜷缩在角落里,就像一只从来没吃过饱饭又被人踢了一脚的小流浪狗。各路贵族、仆人及商人来来去去,却没有一个人正眼瞧过他。
也许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一同前来调查的另一名骑士低声告诉他,那是格温公爵与第一任妻子生下的孩子。
格温公爵一脉在大火中灰飞烟灭,法理上来说,这位小少爷理应成为绝对的继承人,继承格温公爵庞大的遗产。
可惜的是,所有人都知道,他和他的母亲在活着的时候就不受宠,格温公爵从来没带他出席过任何社交场合,即使偶然提到他也是一脸厌恶。据说在庄园里,这位名义上的小少爷吃得比仆人还差呢!
“他活不了多久了,”那名对贵族们的八卦了如指掌的骑士遗憾地摇了摇头,“格温家的旁支不可能眼看着他继承家产。听说他母家是内陆的小贵族,也不知道会不会来接走他。要是不走,他过几天就会死于非命,你等着瞧吧……”
同期就转过脑袋,又仔细地瞧了瞧那张金发碧眼的脸。
他越看越觉得眼熟,返回圣殿后花了些功夫,终于查到了格温公爵第一任妻子的家族。
同期在信中写道,自己吓了一大跳,立马写信寄了过来——走的传送阵而不是普通的邮寄——希望塞德里克·梅兰斯能赶紧接走那个孩子,以免他死于接下来残酷的家族斗争。
直到此时,塞德里克才知道姐姐埃莉亚也已经去世了。
在帝国,远嫁的女儿与家族断联是很普遍的事。即便是寄出了信件,也很可能在路上弄丢。寄出一百封信,十年八年里才到一两封的情况比比皆是。
更何况,埃莉亚嫁去的是遥远的北境。如果不使用圣殿或魔法协会的传送阵,想要与家中取得联系更是难上加难。
——这一切也只是借口。最重要的是,塞德里克自顾自地沉溺在悲伤之中,没有想过去关心自己的姐姐。
父母、妻子、姐姐。
塞德里克·梅兰斯已经失去了这个世界上所有最亲密的人——也许这个从未见过面的孩子,是他唯一的亲人了。
收到信的第三天,塞德里克去往了北境。半年后,梅兰斯公爵宣布自己已经确立了继承人。那是个眼神阴郁、身材瘦削的男孩,金发碧眼,有着与公爵十分相似的面容。
没有人会怀疑他的血统,人人都说,梅兰斯公爵立了名私生子继承他的位置。
第65章
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
过去的二十多年里发生了许多大大小小的事:北境在经过一轮又一轮血腥的斗争后迎来了新的领主,而玫瑰夫人至今没有落网,有人说她其实早就死了,也有人说曾在集市上见到过她;深渊教派在圣殿的追捕下几乎尽数覆灭,梅兰斯惨案之后,再也没有发生过大规模献祭事件;塞德里克·梅兰斯成为了圣殿的骑士长,亚瑟·梅兰斯也进入了圣殿。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塞德里克再也没有结婚,尽管争先恐后想要讨好他的人不计其数,无数美色被不同的势力奉送到他的面前。
可爱的,性感的,纯真的,妖娆的,懵懂的成熟的年长的年幼的男的女的不男不女的非人的……足以让任何一个正常人眼花缭乱。
崔梅恩死得太早了,只有寥寥几名当年的同期认识她,因此绝大多数人并不清楚公爵的喜好,只好在每个不同的方向都努力尝试一番,指望着撞上大运。
然而事实上,崔梅恩远非人们想象中那般艳冠群芳。说到底,她不过是个普通的牧场的女儿罢了。二十多年来,有数不清的美人向孀居的公爵暗送(或者明送)秋波,他们(并不全是女性,甚至不全是人类)之中,有远比崔梅恩美丽的、远比她聪慧的、远比她体贴的……
可是他们都不是她。
有时塞德里克在无眠的夜晚凝视寂静漆黑的房屋,会怀疑崔梅恩的出现只是一个幻觉。她是他为自己编织出的一个幻影,或是一个不曾存在过的美梦——而幻影总是会消失、梦总是会醒的。
他侧过身,不自觉地摩挲着手中的戒指。那是一枚不值钱的宝石戒指,普普通通的戒圈,配上成色并不算好的绿宝石。
戒指是能看得见、摸得着的,所以崔梅恩并不是一个幻影,她的确曾出现在他的生命中——她只是消失得太快了。
当年为了和崔梅恩结婚,塞德里克和家里几乎断绝了关系,而哪怕是在断绝关系之前,梅兰斯家族也绝对称不上富裕。
买下这两枚对戒花掉了他大半的积蓄。戒指是崔梅恩挑的,她说,你看,这个宝石的颜色,是不是和你的眼睛一模一样?
二十年来,权倾朝野的梅兰斯大公唯一贴身佩戴的饰品,就只有一枚廉价的绿宝石戒指。
塞德里克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那颗绿色的宝石。越是在如此连呼吸都清晰可闻的深夜里,他越是会想起崔梅恩。
他想起两人同眠时她紧贴着自己的滚烫的体温,想起清晨睡意朦胧时拂过耳畔的温暖的呼吸;想起两人一起站在厨房里,他手忙脚乱地学着煎鸡蛋,被溅起的油吓得大叫,而她站在一旁,笑得浑身发抖。
他想起他们躺在郊外的草坪上,夜色里星辰仿佛将要坠落一般在整片天幕铺散开,崔梅恩翻身跨坐在他的身上与他接吻。
她黑色的卷发倾泻而下,将两人隔绝在一片小小的隐秘的空间里,谁都没有说话,满世界只有唇舌交缠的声音,时而有风吹过,送来一片无人注意的虫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