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珂站在他身边:“查到两处工坊。一处是做寻常火器,另一处……在做振星。已经能仿得七八分像……”
陆相晟毫不犹豫:“抄,全部查封,查到底是谁!”
张珂领命而去。
陆相晟有意在阿特拉克绰埋振星,事实证明他的设想是对的,振星可以用来对付骑兵,沖锋骑兵规模越大伤亡越惨重。大晏缺军马,天赐大晏振星。
陆相晟已经不再考虑摄政王或者谁容不容得下自己了。到底读了几年圣贤书,为万世开太平。若是振星落到建州手里,他陆相晟,才是真正的天地不容。
张珂没走几步,陆相晟突然睁眼:“回来!”
张珂转身:“巡抚不抄军器工坊了?”
陆相晟看张珂:“不必抄,接管。一般军器和振星都接着做,不过‘物勒工名’,全都给我打上天雄军的字样。”
张珂全身战栗:“巡抚,您……疯啦!”
陆相晟平静:“工坊绝对不能停工,所有仓库全抄了,给秦军送去一些。今年陕西大灾,白巡抚大概真的只剩自己身上的骨头了!”
风雪横扫,张珂牙齿打颤:“巡抚,您这麽干,那位会不会认为您……有反心啊?”
陆相晟攥紧长枪。他是自断仕途,但不在乎。辽东拉不住金兵了,金兵大部队南下,开平卫早就丢了,京营不能顶住,一旦金兵断了北京粮道,城破只需数日。上一次黄台吉误打误撞进京畿没有準备只能抢东西就走,这一次,难说了。
只求时间足够,摄政王殿下若怀疑他有反心,待平定北方,他自会证明。
陆相晟站在雪中。希望周总督夺回开平卫,最起码,守住京畿粮道。
大雪弥漫,京营在风雪中向着开平卫的方向行进。太宗皇帝命令京营拱卫京师震慑天下,此后虽曾一败涂地,京营到底是京营。今日,京营奉太宗皇帝诏令,践诺来了。
邬双樨回头,遥遥一望北京城的方向。
开平卫旧城在长城外面,太宗时期立石头堡,坚不可摧。后军资军粮无法供给,开平卫内迁长城以内,几乎算得上被放弃。白敬曾经为开平卫多次上书,开平卫不可弃,陆相晟亦对放弃开平卫无法释怀。太宗皇帝曾言,“惟守开平、兴和、宁夏、甘肃、大宁、辽东,则边境可永无事矣”。
不管承不承认,到现在,辽东没守住,开平卫被放弃,整个北边防线都在往后缩。金兵占了长城外开平旧城,一旦攻破长城,南下直接到京。周烈认为,金兵此时大举南下,就是奔着开平卫来的。
“山海关易守难攻,只靠兵力万万打不开。然而长城绵延万里,总有缺口弱点。此时唯有固守几处卫所,不让金兵过长城。”
周烈直言,上次黄台吉只围城便撤离,因为丝毫没有準备,对京城毫无了解。这一次金兵再进京城,恐怕就有开门的了。
摄政王同意京营全力应敌,坚决不能让金兵过开平卫。一旦长城内开平卫破,京城危矣。
辽东确实拖不住金兵了。几个多罗郡王,最能打的多罗豫郡王阿稚早就要南下,今年整个北方大灾,山西走私粮道一断,金兵一定要进关,辽东关宁军豁上所有血肉都拖不住了。
複州总兵刘山出沈阳,到複州就职。他离开沈阳之前,伊勒德问他:“你找到自己的根源了麽。”
刘山回答:“找到了。”
複州,就是天意。伊勒德身边的先生说得对,複州,光複神州,从他起。刘山始终是个汉人,他离开沈阳之前,告诉伊勒德,金兵很快要进关,无论是哪个关。山海关,或者开平卫,或者大同宣府。山海关不太可能,除非有人开关,很难凭兵力攻入。开平危险。複州愿意在辽东策应。兵家最大险境,不过是腹背受敌。
伊勒德一拍刘山的肩:“回家之路不好走。”
“但那是回家。”
刘山和伊勒德相识数年,他早就知道伊勒德是什麽人,大家心照不宣。刘山铁了心要离开建州。汉民多是奴隶,可买卖杀戮,随意戕害。刘山就是奴隶,汉民奴隶,被卖进建州。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更不知道自己的籍贯。攻进沈阳那天,刘山擡头看见烈烈燃烧的戚字旗,火焰长扬,顽强不灭。
一个人可以不知道自己的来处,却可以决定自己的去处。
刘山所料不错,他一出建州,金兵挥师向东南。
没时间了,或者说,时机正好,複州此时起义正当其时。伊勒德告诉他,等他到了複州,就会有人联系他。刘山在複州心急如焚,彻夜难眠。
他进不了沈阳兵部中枢,但是他打了这麽多年仗,早看明白。今年金兵一定要进京,无论是入主中原,还是想要岁币。去年黄台吉根本没见到皇帝和摄政王,今年便要当着他们的面议和。
怎麽办。时间不够了。北京如何想自己,刘山不在乎。刘山早就给自己找到了归处,人活一世,有些事一定要做。
刘山每天晚上都睁着眼睛等天亮,不能闭眼,一闭眼就是戚家军在风中燃烧的大旗,那火燃烧十年,从未停息。
浩浩蕩蕩的京营开往开平卫,突然有人传,金兵大规模南下,因为关宁军拖不住金兵了,关宁军中投降得太多。
脚步声在冷而坚硬的寒风中整整齐齐,踩不死叽叽喳喳没完没了的私语。你们懂什麽?你们懂什麽!关宁军与建州浴血奋战数十年,为国戍卫边关数百年!邬双樨骑在马上忍不住咳嗽,一咳全是血腥味。
周烈治军极严,挡不住人嘴。小邬将军的舅舅祖康降过建州,受了黄台吉的最高礼遇,不知怎麽又回锦州,反正全须全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