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晚了,先睡觉吧。”一句话被他说得混乱重复,“太晚了,早点休息,好吗?”
没再等她说什么,原楚聿先一步果断地挂断了电话。
林琅意侧着身,手机就置在耳朵上,听那厢只剩“嘟嘟”的忙音,卡了两秒,她才拿下手机放在一旁。
……
临近四点半程砚靳才回来,进屋后的一举一动依旧放轻了动作,唯恐吵醒房内人。
但林琅意早就入睡,所以并不清楚他究竟是何时回来的。
毕竟,她发过去的信息他一直都没回,所以她自然也不等了,先管自己睡觉才是真。
程砚靳穿着的休闲T因为身上出了层薄汗而深一块浅一块地贴在后背上,有些难受。
他扯了扯领口,脚步不停地经过了卧室,并没有如往常般进去看她一眼,而是直接进了浴室。
浴室门被他顺手反锁,他从上方背手至后颈拉住领口,一躬身,直接将上衣从领口处脱了下来。
衣服被他随意扔进了脏衣篓,他打开盥洗台的水龙头,将头颅凑到冷水下,一声不吭地用湍急的水流兜头将自己淋个通透。
他的两条胳膊压在水槽两边,手腕垂着,没什么情绪地睁着眼睛,看着水槽里的水旋出一个小漩,再通入下水管道。
脑袋上的水流进眼睛里,又酸又涩,他眼也不眨,任凭视线一阵清晰一阵模糊。
刚才在对面那栋楼上上下下爬了几遍,因为他忘记了池疏是从几层楼下来的,只能像是一只无头苍蝇一般乱窜。
11层?17层?
彼时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林琅意身上,所以根本没有看清电梯的层数变化。
爬楼梯的他愚蠢得令人发笑,大半夜在楼道里徘徊的他好像是脑子有问题的醉汉,他来来回回地经过那些一模一样的走廊,一直走到身上出了汗,手心却是冰凉的。
好像是陷入了鬼打墙的噩梦里,他往上跑,往下跑,印入眼帘的都是重复的布局,而他如同一头迷雾中的困兽一样不知道目的地在哪,也不知道哪里才是结束。
没有找到,根本找不到。他看不出哪一户才是可疑的,又或者哪一户看起来都疑窦丛生。
他越走,越看,越觉得自己胸口发闷,像是在疲惫的状态进行长跑并跑到了极限,在极点前每一步都在刀尖上行走,越来越稀薄的氧气和物理冲破意志的崩塌让他产生了濒死的临界失控感。
池疏的话怎么能信呢?
他那种人品低劣的东西,哪有半点信用可言?
还暗示什么对面有另一间房是用来金屋藏娇的……荒唐至极,原楚聿他——
原楚聿他!
他怎么可能?
程砚靳的耳朵里进了水,他头也不抬,一只手绕上来,“啪”的一声将水龙头压下关闭。
被打湿的头发一缕一缕地粘在两边,汇聚出的细小溪流最后也变成滴滴答答的残末。
他慢慢地抬起头看向镜子,脸上的水顺着脖子淅淅沥沥地流到身上。
他沉默寡言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稍顿,忽然扬起手臂用力甩了自己一巴掌。
铆足了劲的一巴掌,比林琅意打他时要重一万倍。
鼻腔里立刻涌出了血,与脸上湿漉漉的水混在一起,像是颜料没入水中一样晕开。
程砚靳吞咽了下喉咙,双手撑住台面,仰起脸看自己脸颊上狼狈的掌印,看自己口鼻处鲜红汹涌的血。
他在看这些时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察觉不到痛感似的,眉眼依旧沉沉地压着,没有半点波动。
同一个名字,三番几次地出现在不同人的口中,每一个都仿佛是信誓旦旦,又像是模棱两可,徒留他一个人患得患失,茫然无措。
三人成虎,再不相信,也在他心底种下了一颗可怖的种子。
程砚靳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目光冷如寒冰,好像不是在看自己,而是在透过镜子看一个血海深仇不死不休的死敌。
怪他。
怪他之前做了错事,怪他之前发癔症把原楚聿拉了进来,还自我感觉良好地认为一切都在可掌控之中,以为所有人都像是没有感知的棋子一样能有板有眼地各司其职。
程砚靳缓慢地握紧拳头,伸出大拇指擦了下流到了下巴的血,再用手背一顶龙头,在哗啦啦的水流下两指揉搓着冲洗干净。
那些鲜红的液体被水冲洗得越来越淡,到后来消失不见。他垂着头,一遍遍地重复着擦拭血迹后冲洗的动作,直到最后终于不再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