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廖文兴一句话里,两极间反复横跳了好几回,别枝忍俊不禁:“舅舅,你到底是想夸他,还是想批评他?”“是我的原因吗?难道不是他的问题?”
廖文兴收回视线,叹气:“你说你喜欢什么样的不好,挑什么样的没有,怎么偏就看上了这么一个哪方面都不叫人省心,最离经叛道的祸害?”
“可能因为,只能是他吧。”别枝轻声说。
廖文兴不解地回过头:“嗯?这话怎么讲?”
“在遇见庚野之前,我一直很孤僻,除了无法隔断的亲缘关系外,我排斥任何新的亲密关系,哪怕只是朋友,”别枝垂低了眸,“我想……可能是因为他们吧,让我觉着,得到就意味终将失去。而且是最惨痛的、难以承受的那种失去。”
廖文兴沉默:“是他们不够尽责,也对不起你。”
无需指代,这个“他们”也不言而喻。
关于妹妹林雪棠去世前那几年对别枝的恨与怨,廖文兴是知道的,他很可怜自己那时年纪尚幼的外甥女。只是彼时,别枝父母虽离异但也都在,反倒是他在临城,对北城鞭长莫及,何况他也有自己的家庭、妻女,有来自伴侣的阻碍和压力……
总之种种原因,他当时没能对那个可怜无助的抱着娃娃站在病房门口的小女孩施以援手。而等到小女孩长成了十七八岁的亭亭玉立的小姑娘,再出现在他面前时,廖文兴才发现幼年那个活泼灵动、会迈着小短腿跑过来抱着他的腿仰脸喊舅舅的女孩早已不见了。
取代掉她的,是一个安静、淡漠、甚至有些麻木而又竖满了刺,不让任何人靠近的少女。
廖文兴后来时常会后悔,想当初如果早将七八岁的女孩接来身边,是不是别枝就会长成完全不同的性子。
“有人身心俱创,迫不得已;有人天性自私,最在乎自己。父母是选不了的,我早就不想怪任何人了,”别枝摇头,轻声,“只是我人生里最庆幸的事,就是在那一年遇到了庚野。”
廖文兴回神,跟着别枝的话想了几秒,他若有所思:“原来那年你性格上的细微变化,是因为他?”
“是吧,”别枝微微弯眸,“虽然舅舅觉得庚野的性格是缺点,但对我来说,就是因为他张扬,肆意,不讲规则,离经叛道……所以才会被吸引,等到我察觉的时候甚至来不及逃避,已经本能地靠近他、被他影响和改变了。”
就像是一束光破开了浓雾似的黑暗。
它来得那样强势又恣意,叫人避无可避,但也正因此,使得那些黑暗被驱尽。
这一次廖文兴沉默了很久:“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那舅舅是同意我们在一起了?”别枝眼神微熠。
见女孩这样少见地无法掩饰她的真实情绪,廖文兴只觉着欣慰又无奈:“就算我说不同意,难道你就会和他分开吗?”
别枝轻抿唇,笑意浅浅的,没有说话。
也算是给廖文兴留一点面子了。
“何况,”廖文兴话锋一转,叹声,“即便不见庚野,这次来到北城,从我在机场第一眼看到你时,我就已经决定不会反对你们在一起的事了。”
别枝微怔:“啊,为什么?”
“可能在你这个年纪还不明白,”廖文兴的神情间多了些欣慰,“小枝,幸福是有迹可循的。好的感情就像是一种滋养,能让一个人由心至身地活泛起来,至少今天见你的第一眼,我就已经发现,你和刚回国那时候的情绪状态完全不一样了。”
“那您刚见到庚野的时候,怎么还……?”“这是两码事,”廖文兴提起来就忍不住露出他教导主任的招牌轻蔑表情,“像他这种脾性,只要到我面前,那我肯定是见他一次磨他一次的,你告诉他,以后不想挨骂,还是少往我面前晃悠!”
别枝莞尔,没有再去拆穿廖文兴——
依她看,比起那些成绩斐然的好学生和平平无奇的大多数,廖文兴分明是对庚野印象最深刻、也最没什么辈分或者隔阂,倒更像是朋友似的。
临走前,廖文兴又多叮嘱了别枝许多句,这才三步一回头地进了安检口。
别枝一直目送廖文兴通过验票区,进到里面,这才收回了视线。她刚转身,准备去找“买水”像是买到了天涯海角去的庚野,迎面就差点撞到青年的胸膛上。
藏青色大衣晃了下别枝的视线。
她向后一仰,有些重心不稳,不过在她自己稳住前,身前那人就已经一抬手臂,轻易勾扶住了别枝的后腰。
“慌什么,”
头顶荡下来的嗓音懒懒地透着哑,“……难道是刚说完了我的坏话,心虚么。”
“?”
无辜受冤的别枝仰脸,严肃,“我可是一直在夸你的。”“哦?”庚野抵在别枝后腰的手没有撤走,反而拿凌厉分明的指骨一寸寸落实,将女孩往身前勾得更近,而他自己朝她折下腰去。
青年声线愈发曳得低沉,像是在故意蛊惑人心:“怎么夸的,说来听听。”
别枝却没上当:“别想骗我当面夸你。”
计谋失败,还被拆穿了。
庚野遗憾地轻挑了下眉,手从女孩腰后落下,很自然地垂到她身侧,他牵起了别枝的手,包进掌心。
两人并肩往停车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