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浑身轻颤着,脸侧的碎发顺从重力的牵引,向下坠落,像是在这一刻,被永远无法融入的世界彻底抛弃。“织田作……”细微的哭腔和落寞在他的句尾交织,细细听去,还藏着茫然和孤独。“抱歉。”甚至连呼吸都变得艰难的男人露出了一个有点无奈的笑,他勉强抬起手,轻轻搭上了太宰治脸侧的绷带。“一直以来,都很痛苦吧。”仅仅是简单的一句话,织田作之助说的却艰难又缓慢。“但是,太宰,如果是你的话,无论哪一边,对你来说都是一样的吧。”他的面色越发苍白,唇瓣已经失去了所有血色,在他的面上,却仍是无奈的笑。“太宰,拜托你了。”织田作之助的手指用上最后的力道。“站在夏目老师。”“站在‘正义’的这一边吧。”绷带散落,露出一直被尘封的,仿若雾霭一般沉沉的鸢色右瞳。“……”沙色风衣被鲜红浸漫,男人已经失去了呼吸。会议室外,轰炸声接连不断。会议室内,却安静地像是一场静默的葬礼。太宰治注视着自己死去的友人,麻木又安静。樋口一叶已经泣不成声。伏黑惠却只是怔愣地跪在原地,瞳孔微微睁大。怎么可能……织田作之助明明活到了真正的‘现在’……为什么在历史中……历史改变了?他来晚了?“……你。”来不及反应的伏黑惠机械性地抬头,对上了一对死寂的鸢色瞳孔。在太宰治的视线中,他心底的悲哀逐渐漫上彻骨的寒意。“你想找江户川吧。”太宰治的声音轻而冷漠,不带一丝一毫的温度。伏黑惠张了张口,大脑思绪纷乱繁杂,乱杂杂的揪作一团,根本理不清分毫,只能勉强抓住江户川乱步的那句‘找到过去的我’,胡乱又迟疑地稍一点头。太宰治动作极轻柔地将织田作之助平放在地,慢慢站了起来。“江户川没有咒力,福泽不会让他留在这里。”“……”伏黑惠像是没有反应过来。过了几秒,他的指尖下意识卷起,瞳孔紧缩,像是丧失了自己的全部声音。江户川乱步……没有咒力……?怎么可能?!那种读心的能力……!他倏地低下头,探索自己的记忆,江户川乱步曾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重新在大脑浮现,字句在其中重组变换。数不清的记忆停顿在最后的疑问上。‘江户川乱步为什么不干脆用书解决这一切’——因为他根本用不了。脸上还挂着泪痕的樋口一叶表情怔怔:“乱步先生……”无视两人的反应,太宰治表情漠然,声音淡淡,“钟塔下有应急通道,他现在只可能在那附近。”“但是,我没见过你。”瞳孔下移,他的目光静静投在伏黑惠身上。在空洞的视线中,思绪混杂成一团的伏黑惠身体逐渐僵硬,彻骨的寒意悄然升起。“既然你在这里,其一,说明你至少能拿出得到樋口信任的信物,其二,说明革命发生了变故。”太宰治漠然地移开了视线,“在变故中,要优先保障优先度最高的事,其他的一切暂时后移。“现在最重要的,是确保‘书’能送到夏目老师的手上。”鸢眼雾霭的少年此刻站在织田作之助的尸体旁,缜密分析的模样,麻木冰冷到了诡异。让人下意识升起面对非人般的恐惧感。伏黑惠没有抬头,他强行压下想要握上右手手腕的冲动,控制着自己没流露出多余的异常。静静看了地面上闭着眼、仿佛只是沉睡的男人半晌,太宰治收回视线,垂下眸,向前迈出了步子。“去图书馆,将突发的变故排除。”他没有回头,披着过长的外套,一步一步走向会议室的大门。“无论如何。”明明没有任何情绪的声音,听起来却像是从深渊中爬出。“要让夏目老师拿到‘书’,改变这一切。”会议室的最前方,子弹深深嵌入钟表的玻璃表盘,蛛网状的裂纹在其上蔓延。钟表上的时针刚刚经过十一。牺牲巨大的爆炸声不断在耳边响起。碎裂的肉块和白色的骨碴混合,浸泡在血水里,原本的校园已经变成了一副绞肉机的模样。头顶的红日朦朦胧胧,只是一团失去了热辐射的光晕,高挂着血空正中。乙骨忧太眼前的几人熟悉又陌生。熟悉是因为他的确认识他们,甚至在变故发生前他们还在对峙。陌生是因为,面前的几人已经完全不认识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