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这样好心,心魔……”他顿了顿,“心魔不会这样容易渡过的。”夏暄却突然抬起头来,看着他的双眼:“你当年,是怎样渡过心魔的呢?”裴玉卿愣住,他和夏暄再见面时聊过很多话题,但不知是夏暄故意避讳还是怎么,她从未问过他这个问题。裴玉卿苍白着脸:“你怎么会突然问这个?”“我只是想知道,自己的心魔究竟要如何渡过呢?”“我……”裴玉卿犹豫了一下,才道,“飞升后,心魔就可以留在灭荣竹林。”夏暄点了点头。“你就不想知道我的心魔究竟是什么?”裴玉卿忍不住问道。夏暄摇头:“不想。”裴玉卿愣住,随即竟然哈哈大笑起来:“说得好,说得好。”夏暄定定地看了他两眼,然后垂下头来,实在不需要再多问了,裴玉卿三千年都不曾寻找过她,这究竟是为什么呢?剜心之痛、修为倒退,这都不应该是理由,唯一的理由就是,他的心魔亦是她,只是他选择将她永远囚禁在了灭荣竹林中。在旖罗幻境的时候,夏暄无数次地想到过这个问题,但她鼓不起那个勇气去问,可是真正到了这一天的时候,她突然就不想要知道答案了。她看着裴玉卿:“你回去吧!”裴玉卿也看着她,却突然说道:“我还记得最初见到你的时候,你还是一抹残魂,那是我最弱小也最无能的时候,一无所有却偏偏心比天高,我本想拿你去换一枚筑基丹,可惜那时候我看到你的眼睛,单纯懵懂,一点都不懂我们这个世界的弱肉强食,当时我就想,这样弱小的残魂,简直就和我一样,就算拿出去,又有什么人会要呢,于是我就把你留下了。”夏暄的表情渐渐地变了。“后来我越来越强,敌人也越来越多,而你,仍旧是当初那个弱小的需要人保护的姑娘,哪怕我替你铸造了这世界上最是无坚不摧的身躯,你也依旧胆怯的,一点不像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人。”裴玉卿轻轻叹息一声,摸了摸夏暄的头发:“小夏,我的心魔的确是你,可又不是你,其实我所在意的,一直都是最初那个弱小的自己,无法面对,无法战胜,所以只能懦弱地逃避。”他从腰间拿出了碧睛,递给夏暄:“你要留下就留下吧!裴云舒将这个给了我,或许他也在害怕,害怕见到你就逃脱不掉这个命运,只是他比我勇敢,至少他想到要去面对。”夏暄接过仍然带着温度的碧睛,这是她的伴生宝物,本该与她心灵相通,她却从未如此深刻地感觉到一种即将失去的恐慌席卷全身。夏暄握着碧睛独自一人奔跑在空旷的城中,脚步声一下一下宛如打在了她的心口。自从来到这里,她还从未如此深刻地感受到自己其实还是个人,不是浮生玉偶,不是一具不生不死的怪物。脑海中裴玉卿的话依然在回荡:“小夏,你真的只是想回去见见你的亲人吗?很多事情你分明都不记得了,为什么还要这样执着?”其实她早就明白的,寿数天定,她回去了又能陪奶奶多久呢,无非是害怕罢了,无非是始终不愿意接受这个世界罢了,她总是在自欺欺人,如果回去,她还是个人,而不是成为一具人偶,而不是一件物件,一件她自己都要渐渐迷失的物件。只是,连她自己都没有想过,在她自己都不将自己当成人的时候,依然有人将她当成了人来深爱,她不知道裴云舒究竟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但她知道自己,或许是第一次见面,那个少年眼中的倔强,或许是他捂着她的双眼,轻轻的说我们不会分开的时候,或许是他无数次向她保证一定活着回来的时候,她不知道是哪一刻,但她知道自己已经爱上这个人了,她从他的少年时期一直陪伴他长大,直到他成为如今这个坚毅强大的男人。菩提心没有温度,不会跳跃,可夏暄就是能够感觉到,那胸膛里,有着雀跃的情绪,有着滚烫的温度,有着想要对裴云舒说的话,有着她最终的决定。她不够勇敢,不够果断,但至少,在裴云舒放她离开,将选择权交到她手里的那一瞬间,她心里已经浮现了答案。初次见面时,他们带着戒备,互相试探。“这位朋友怎么称呼?”“裴云舒。”“哦。幸会幸会,我叫夏暄。”在崇云山脉时,小女孩离开前恳求的目光,和她许下的承诺。“那么,能请你照顾哥哥吗?”“放心吧,我会的。”喝醉酒时,她絮絮叨叨,他却捂住她的眼睛,温柔而执着地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