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他感到一阵微微的暖意,许久未曾感受的普通人的情感。
和你相遇,是漫长地近乎静止的时光里最美丽的事。
那些年,也谢谢你。
冲击波强烈地冲击过来。
天旋地转。
——
明初洪武年间,扬州城。
自古有诗云:烟花三月下扬州。
扬州自古繁华,人杰地灵。
扬州城的常府里算有头脸的人家,据说常家祖上和开国大将常遇春有祖辈上的因缘,因此常家长孙的满月酒宴办得风风光光,城中大大小小官宦亲贵都来祝贺,可谓热闹非凡。
可在满月宴后,这位常家长孙却一病不起,刚满月的婴儿如何能承受重病缠身,很快孩子消瘦下去,家中大人心急不已,请来各地名医来诊却都不见成效,大夫们束手无策,常家甚至请来庙里高僧做法,道士驱鬼,始终收效甚微。
外人都传言那个孩子活不了了,常家人也渐渐失去耐心。
但那个孩子没有死,身体虚弱却一直活着,很快常家长子有了第二个孙子,是个很健康的孩子,常家是大家族,长子的妾侍不久又添了第三个孙子,隔年常家次子又有孙子和孙女出生,那个体弱的长子长孙渐渐就被忽略了。
府里的人们也并不把这个孩子当大少爷,因为没有哪个大家族会让一个随时会夭折的孩子作为继承人,除了孩子的亲生母亲,其他人都将关注的目光转向别的孩子,孩子虽然勉强活了下来身体成长却明显迟于他的弟弟妹妹们,三岁还不会说话,五岁方才学会走路,当他的弟弟开始流利地书写出欧阳修字帖时他才刚刚开始背三字经,家中长辈不再对他有耐心,也因此他躲过了争夺家族继承人的兄弟间的争斗。
孩子成长为少年,无论是相貌还是资质都是毫不起眼的,在优秀血统的家族中,出类拔萃才是必然,毫不起眼就是下等,注定受人歧视,少年没有得到很多疼爱和尊重,孱弱的体质使得他没有被长辈加以身体方面的培养,他不会骑马,不会射箭,不会刀剑,缺乏英气和武力。
不过他写得一手好字,虽然他学字学的晚但一直勤加练习,他的家人更多地认为那是他长年只呆在房间里的必然结果。他的弟弟妹妹很少和他一起游戏,男孩子的蹴鞠骑射他无法加入,就连女孩子的放纸鸢他也只能在一旁看着,他身体太差,连放飞纸鸢的跑动都无力承担。
随着孩子们年纪的增长,他到了弱冠之年,仍然是体质虚弱时常卧病在床,有名医断言他活不到三十岁,因此当家中长辈为他的弟弟张罗婚事时刻意地忽略了他,常家是大家族,子女不能随便婚配,必须要是门当户对的家族,但门当户对的大家族怎么会把女儿嫁给注定会早逝的人呢。
他弟弟们开始一个接一个地娶妻,生子,不过他内心其实是没有什么不平的。
他清楚自己的身体,还是不要害了人家的女儿。
过了二十五岁之后他的身体却渐渐开始康复起来,他的病好了,并且不再生病,他开始可以长时间的行走,开始从事一些体力活动,开始带着弟弟的孩子们游戏,甚至开始学习骑马。
他的家人,尤其是亲生母亲,非常高兴见到他的身体好起来变得像普通人一样,他的长辈们由于长期地忽略这个孩子这时才发现原来他熟读诗书孝顺谦和。武的不行文的优异也不错,做官也好为人处世也好靠得是脑子而非身体,他毕竟是长子长孙又是正妻所出,于是又有些将他作为爵位继承人的意思,但这时开始有中伤他的言论。
他不知道流言开始于哪里,弟弟或是姨娘或是叔叔,总之,流言四起,他们说,他身体好起来,是被妖物附了身。
否则,一个病了二十五年的人,看遍了名医都没有办法,怎么会自己突然好起来呢。
他无从辩驳,身体好起来原本是件好事,却将他推进众人视线中,推进责难污蔑的中心。
家里长辈开始是不信的,但是三人成虎,越来越多的怀疑目光投向他。
他的确没有再生过病,在这个时代是非常稀有的事,他的头发生长地太慢,没有白发,一根也没有,他留不起这个时代男人要蓄的胡须,它们生长地太过迟缓,他骑马摔下来,大夫说他摔断了骨头可他几天就康复了,这都是很难解释的,而且更可怕的是,他的相貌没有再变化过。
他弟弟的头发开始白了,而他没有,他连皱纹都没有。
流言似乎已成为事实,他是被妖物附了身。
他走在扬州城的街头,有人在背后指点:“他是妖怪。”
家中长辈越来越不能容忍他,有一天,他的父亲对他说:“你搬到别院去住。”
他低着头,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
他顺从地搬到别院,只有母亲会来看他。
时光流逝,当他母亲满头银发的时候,他发现铜镜中自己的脸,就像还是昨天一样。
算算年纪,他应该有六十,花甲之年仍然有黑色的发丝光滑的肌肤,如果不是妖物,会是什么。
连他自己都相信了。
父亲去世之前他回过一次府里,他的亲生弟弟——和他流着同样的血的人,已经是府里的主事,他用拐杖指向他:“是你折煞了常家的福气!你不能回来见父亲,你会害死他!”
他跪在高高的台阶之下,望着弟弟手里的拐杖,他连请求的话都说不出口。
最终他没有见到父亲最后一面,他以为他注定要在别院老死下去,但更残酷的事还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