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良一副早就知道的模样,道:“当然不可能是胡一浪干的。”“你为什么不早说?”赵铁民抱怨道。严良叹息一声,看着远处,缓缓道:“我很早就猜到了这案子后面一定有个很大的故事,我不想因为我个人的一点小聪明就打断张超他们的计划,我希望你们专案组能顺着他们的计划调查下去,那样,这个故事才能让更多的人知道。”赵铁民抿抿嘴,他理解严良这个充满同情心的老师的逻辑,过半晌,他唏嘘一声,道:“我派人询问过胡一浪给江阳二十万的事,他承认二十万元是他给的,不过没提半句照片,只是借口江阳出狱后,总是骚扰他们公司和他个人,称当初是他举报自己向企业索贿导致的入狱,要求给点补偿。起初他是置之不理的,并且还考虑过报警,最后终于给钱是出于同情。因为那时江阳已经肺癌晚期,有省肿瘤医院的诊断报告。”严良愣了一下,倒没有惊讶,缓缓道:“难怪会走上这条路,死都不怕的人,什么都吓不住他了。”赵铁民兀自不解地摇头:“江阳没有医保,各医院信息也没联网,所以我们压根儿不知道他死前已经肺癌晚期了,如此看来,他应该是自杀的,想用自杀制造大案,来引起社会对这个长达十年故事的关注。只是我们当初做过各种各样的鉴定,都是他杀,他是怎么做到自杀的?难道张超协助?那也不可能啊,张超协助自杀,也没法躲过我们的司法鉴定。”严良撇撇嘴:“别忘了还有个陈明章,他可是专业的,你们的鉴定工具都他们公司造的,他最懂鉴定的原理,完全有能力模拟出他杀的迹象。”赵铁民恍然大悟:“陈明章也掺和进这案子了?可张超为什么愿意以自己入狱为代价,来揭露这件事呢?要知道,张超涉嫌危害公共安全,几年牢狱之灾是跑不了的,他就算和江阳关系再好,放弃事业家庭来做这么大牺牲,常人根本办不到啊。”严良叹口气:“相信他一定很爱李静吧。”江阳醒来时,视线里出现了五个人,朱伟、陈明章夫妇、张超和李静夫妇,五个人目光焦急地看着他,他把头慢慢转开,打量了一圈四周,然后看向陈明章,露出了笑容:“独立病房?老干部待遇啊。”陈明章苦笑着点点头。“那么,我还有多久?”“什么……什么还有多久?”“连嫂子都来了,还有张老师和李静,看来时间不多了。”朱伟立刻道:“你别瞎说啊!”江阳笑着说:“我猜一下,我医学懂得不多,这情况一般是癌症,我记得我最后咳血了,肺癌?”“你……”陈明章表情黯淡了下去,所有人都低下了头。“晚期吧?”朱伟连忙道:“没有,绝对不是晚期!”陈明章道:“中期,治愈希望极大。”“是吗?”江阳一点不信的样子望着他。过了一会儿,陈明章改口:“中期和晚期之间,真的是之间,你可以看化验报告。”江阳面无表情地仰望着天花板,过了漫长的几分钟,他忽又笑问:“我老婆和儿子知道吗?”陈明章慢慢地点头:“他们在赶来的路上,晚上会到。”“我多久能出院?”“你就好好养病吧,我送你到国外去接受治疗,你肯定会好起来的。”江阳深吸了口气,笑着说:“这病我知道一些,中晚期死亡率嘛……就算治疗撑一些时间,也没有几年胜算。我……”他停顿了很久,“还有很多事没完成。”朱伟怒道:“你还要干什么?”“时间不多了,我还要再试试。”陈明章摇头说:“就算你申诉成功又如何?给你几十万元的国家赔偿,有意义吗?”“有!”江阳从病床上坐起身,严肃地看着他们,“我手里还有照片,还有受害者名单,我一定要公诸于世,我要一个公道!”这时,张超走过来,叹息一声,抿嘴道:“江阳,我一早就告诉你,这件案子是办不了的,你不放弃,所以才会有这十年——”“去你妈的!”朱伟大步跨过来一把掐住张超的脖子把他压到墙壁上,怒骂,“你有什么理由这样说江阳!他做错了吗!他从头到尾没有错!你一个大学老师,自以为聪明,自以为知道一切。你他妈和爬下病床的江阳死死抱住朱伟把他往后拉,朱伟力大如牛,原本谁也拉不动,但他陡然间看到江阳也在拉自己,忙卸了力气,走到窗口,愤怒地大口喘气,掏出香烟,又意识到江阳得了肺癌,便懊恼地把整包烟用力地掷下楼,结果掉到一个过路女人的头上,女人抬起头,朱伟大骂看什么看,吓得女人低头连骂几句神经病老泼皮匆忙离去。李静的眼眶中流出了两行眼泪,直直地挂在脸上,她冷冷地注视着丈夫。张超焦急地解释:“真不是……真不是他说的那样,我……我不是故意,我……我是……”“不用说了。”李静冰冷的声音在病房里回荡。张超纠结的眼神望着她:“我……我是为大家好——”“你走吧。”“我——”“你回去吧。”张超沉默着,站在原地很久,最后慢慢挪动步子,到了门口,他悄悄侧过头:“你呢?”“我在这里陪江阳。”李静看都没有看他。在沉重的一声叹息里,张超打开门,走出了病房。2012年9月。杭市一家茶楼的包厢里。五个人一同走进房间,唯独张超离众人远一些,脸上的表情始终带着尴尬,因为虽然旁人再三相劝,朱伟不再对他撒气,但看他的眼神,总是不那么友好。朱伟抱怨着:“自从小江得了这病,唉,逼得我每次见面都戒烟,小江你可要快点好起来啊。”江阳笑着说:“我不介意,你抽吧,这么多年闻着你的烟味,你不抽我还不习惯。”突然,朱伟沉下脸,低头道:“要不是你吸了我十年二手烟,恐怕……”江阳连忙安慰说:“别这么说,这是命中注定的,你抽烟的人都没事,我是运气不好罢了。”朱伟坐在那里唉声叹气,手上做出抽烟的动作,又反复握拳。江阳忙转移了话题:“说说你调查葛丽调查得怎么样了,我下周又化疗了,希望听到个好消息。”“葛丽啊……”朱伟皱起眉来。“没查到她吗?”朱伟摇摇头:“查到了,她……她在精神病院。”“精神病院?”“她十年前就疯了。”江阳肃然道:“怎么会疯了?”“她……她在侯贵平辞职前就退学了,退学的原因是……她怀孕了,回家产子。”所有人都瞪直了眼睛。朱伟舔了舔嘴唇,继续说:“她生下了一个男孩,我打听到,这个男孩后来卖给了岳军家,是她爷爷奶奶卖掉的,后来,也不知道是由于自己孩子被卖掉,还是受不了流言蜚语,她疯了,被送去了精神病院,她爷爷奶奶也在几年后陆续去世。她现在还在精神病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