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摇了摇头,说:“不去医院。”
枭遥听笑了。他重新在秦淮旁边坐下,低声询问道:“为什么不去医院?”
秦淮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半晌,才磨磨蹭蹭地说:“一个人去医院,很吓人。”
枭遥闻言一怔。
他不记得秦淮以前对这件事儿有这么抗拒,当时高中的时候,他们两个人一块儿生了病,还是秦淮带他去医院,一步一步教他怎么看医生的。枭遥实在忍不住往坏处想——秦淮的腺体一直不太好,拖了这么多年也没有好好治疗,不知道现在发展到什么样的程度了。这些年来他觉得难受,觉得疼痛的时候,是不是都是一个人去医院的?所以他才会说,一个人去医院很吓人。
枭遥突然埋怨起自己来。如果他当时能再勇敢一点儿,他是不是就可以早一点逃出来,早一点回到秦淮身边了?至少那样能让他拥有更多被人陪伴的时间——枭遥很清楚,虽然独来独往有时候确实潇洒,但在某些时候,还是难免觉得自己可怜。
人在一些时候总是难免会觉得自己可怜。
他轻轻捏了捏秦淮放在自己大腿上的手,说:“不是一个人去,我陪你去。”
秦淮直起身来,看着他,一双眼突然亮起来,再次确认了一遍:“你陪我去?”
枭遥点头答应道:“嗯,我陪你去。”
“你陪我去我也不去,”秦淮缩回去,懒散地靠在枭遥身上,看神色,应当是恢复了一点儿气力了,他说,“我不想去。你就这样陪我坐一会儿吧。”
就这样坐一会儿。
于是,他们就真的这样相互依偎着,什么都没有做。安静地。
尽管秦淮说自己不想去医院,但枭遥还是把这件事儿记在心里了。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把秦淮拉了起来,送他去家里拿了病历和医保卡,一路将人家“押送”去了医院。
下车时,秦淮满脸的不情愿,枭遥把早餐递过去的时候,他还拉着一张脸,不肯接。枭遥猜,他应该是有起床气的,毕竟今天早上闹钟响起来的时候,秦淮差点把手机给一拳砸烂。
枭遥笑着哄道:“吃点儿吧,昨天下午你不舒服以后就没吃过东西,肚子饿的呀。”
秦淮白了他一眼,哼道:“不饿。”
枭遥却装作没看见似的,拉起他的手,直接将手里的早餐塞到了他的手心,说:“不饿也吃点儿,垫垫肚子!”
秦淮这回没再把东西丢回去了。
他确实是饿了。昨天为了去高铁站接枭遥,秦淮一大早就起来准备,去的路上光顾着买花,居然把自己吃饭的事儿给忘了。这么算下来,他几乎是从昨天到现在还没吃过任何东西,胃里空空的,说不饿是不可能的。
可他这会儿倔劲儿起来了,还是要嘴硬一句:“万一一会儿有检查要空腹做呢?”
听见这话,枭遥抬手在秦淮脑门上敲了一下,道:“腺体类的检查都不用空腹,你连这个都忘了。”
“没忘,”秦淮拂开他的手,背过身去,说道,“你才忘了。”
枭遥忍不住笑起来:“行,我们都没忘,好吧?快吃吧,再饿下去,就该送你去消化内科了。”
秦淮闷闷地“哼”了一声,走到不远处花坛旁的长椅上坐下吃早餐了。
医院里的人总是不少的,不过可能因为今天是工作日,所以并没有排太长的队。秦淮难得享受了一次“不用动脑子只要跟着走就行”的待遇,全程就跟在枭遥屁股后头,枭遥说什么他干什么,好不悠闲,一点儿不像是来看病的。
听医生讲,他腺体的状况并不乐观,信息素产出不稳定,而且病灶恶化的风险不小,建议尽快手术,将那一小块已经坏死的组织切去。枭遥听了,急得不得了,问了许多需要注意的事项,但秦淮始终表情淡淡的,坐在旁边,不问他,他就不开口。
回程的时候,秦淮坐在副驾驶,脑袋靠在车窗上,始终没说话。窗外的天阴沉沉的,远处的天空上压着一大片乌云。也许要下雨了。枭遥察觉到他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对,于是趁着等红灯的时间,他主动转头道:“医生就是喜欢把事情说的严重一点儿的,不然病人容易不在乎。你别多想,我查过了,这个手术创口很小的,很安全,恢复期也很短……”
没等他说完,就听见秦淮长长叹了一口气。
“我没事儿。”
然而,枭遥知道,这不是答案。于是,他就静静地等着,静静地朝回家的地方开着车。不知为何,他觉得秦淮会告诉他的,也许不是现在,但总会告诉他的。
车窗噼里啪啦地响起来,外头下雨了。
枭遥缓缓把车倒进车库,正拧动车钥匙准备熄火时,他终于听见身旁的人开了口,说道:“我脖子后面不是有一块疤吗。”
枭遥将车子熄火了,引擎声消失,周围安静得只有雨声。他“嗯”了一声,以一种倾听者的姿态示意秦淮可以放心说下去。
“那是我自己拿刀子划的,很小的时候。”
陈离回忆
秦淮那时候几岁?他自己都有点儿记不得了……可能是十岁的时候吧,那一年他妈妈刚走。
秦淮的妈妈——陈离——是一个在所有人眼中都很可爱的人。她经营着一家店面很小的水族馆,人长得漂亮,喜欢植物,最喜欢在天气晴朗的周六坐着公交车去花鸟市场逛逛,买一些盆栽回来,摆在天台上养。秦淮和秦漾投喂流浪动物的习惯还是陈离从小教出来的。她有爱心,但不泛滥,可爱可亲,浑身上下还透着一股书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