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做什么!”范重山象阵风似的闯进来,一把将几乎快掉进火炉里的她拉开,可还是有一缕垂下的长发被火舌卷了去,小小的火焰还攀上来,意犹未尽的舔舐着,带着焦糊的余韵。灵光一闪,明珠找到了答案。
很久没有这么认真的照过镜子了。
镜子,曾经是她生命中的一个噩梦,那光可鉴人的东西,养成了她绝世的风华,却也映照出纠缠她半生的苦痛。多瞧一眼都会让人止不住的想呕吐,明珠早已学会如何对镜子视若无睹,但骨子里根深蒂固的习惯却让她在眼角的余光便注意到自己的姿容仪态。她恨这样的自己,却又偏偏无能为力。
无论是寻芳馆,抑或吴宫,镜子都在她房间里占据着无与伦比的地位。直到来到这地下小院,这儿只有一面镜子,就是梳妆台上的一面,大小适中,精致清晰却又普普通通。想用就把镜布拉开,不用就关上,一如寻常人家,真好。
明珠不止一次的由衷感谢过这里,连反光的墙壁都没有,眼角再不用留多余的光,四周也没有窥视的眼神。即使寂寞,也是高兴的。
坐在菱花镜前,认真的端详着自己的容颜。不可否认,自己还是美丽的。岁月不知是厚待还是薄待自己,硬是不肯在她的脸上留下太多的痕迹,可一点痕迹也没有,那是不可能的。将铜镜略略移动,刚好可以照到床上酣睡的那个人的脸,再把自己的凑上去,有了对比,就有明显的不同了。
自己虽然不显老,但他,毕竟还是更年轻些。饱满圆润的脸颊朝气蓬勃,英挺的鼻梁,渐渐的拉出愈加轮廓分明的脸,可以想见得到,再过十年,甚至二十年,他只会越来越成熟,越来越有魅力。自己呢?现在已是盛开的花朵,再下去。只会逐渐调零残败,褪却颜色,如昨日黄花,风韵犹存。明珠轻笑了起来,只是犹存,分明还是老去了啊!
手轻轻的抚上小腹,外表依旧平平的没有任何异状,可明珠知道,那里多了个小小的生命。真是神奇!当年在与孙太医春风一度后,因为不能用汤药,孙太医便给她准备了净身的丸药,那药性重了些,他说很可能会造成再不能有孕,可明珠却毫不迟疑的吞了下去。
有了一个小安宁,已经足够了,她不会再贪心的想要任何人的血脉。却没想到,在与这少年纠缠了若干年后,却再一次珠胎暗结。
要么?明珠摇了摇头。她相信只要自己开口,范重山就能给她和孩子最好的照顾,但名份呢?
范重山长大了,该娶妻了。就是不娶妻,也永远轮不到她出头。别说范家不同意,连明珠自己都不同意。她可以象老鼠一样的活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可她的孩子不行,她不能让自己的孩子心里永远留下一片阴影。
小安宁其实也是如此吧?想想真是对不住她,父母给了她一个不光彩的出身,又给了她一个不愉快的环境,小小年纪父母都不能在她身边守护着她,只能放任她怯怯的面对这丑陋的人世间。也不知女儿现在怎么样了。瑜能活到她出宫么?出了宫,她又能否遇到一个懂得珍惜她的人,爱她的家?曾经也想过,求范重山把女儿救出来,可话到嘴边又咽下了,自己都只是他买来的东西,凭什么要帮她再花心思救出女儿呢?这男人是喜欢她的,可并不表示就可以因此要胁他爱屋及乌。
也许是不能守在女儿身边的遗憾吧,明珠更不能让别的孩子来割裂自己对安宁的爱。当年为了自己选择一次男人,为了有个活下去的信念,才有了她。事后想想,这是多么的自私。除了每日每夜的对天祈祷,望她平平安安,事事如意,其他的,明珠也无能为力了。
移步到浴室,好好的洗了一个澡,仔仔细细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换上一套雪白的衣裳。没有任何纹饰,不施一点脂粉,连垂到腰上的长发也不作任何束缚,任它们一泄如瀑。
提一盏小巧的琉璃灯,步履轻盈的出了门。悄无声息的消失在秘道中。待从山谷的那一头出来时,天空中的弯月已慢慢淡去,启明星出现了。
天,就快亮了。
深深地呼吸一口清新的空气,含了一丝笑意,快步向仍透着火光的剑庐走去。如赴一场情人的约会,忐忑不安又充满期待。
终于又站在巨大的炉坑前,那烈焰似乎是感受到她到来的清新,越发炽热了。
“等不及了么?”微微笑着,明珠坦然站在炉火前,“就这么迫不及待?”语气中充满了宠溺。脸上挂着甜蜜的微笑,一如母亲面对嗷嗷待哺的孩子。
熊熊火光映着她的脸,很快就让白?中泛起出粉红的光,明人。
随手从台上拿了一支匕首,割破中指,一串血滴溅下,火光大炽,那剑微微的抖动了起来,似想立即飞扑进她的怀里。
“很好!”明珠满意的点了点头,“别着急,小家伙,咱们得叫他过来了。”拉动了旁边的机关,这是连接到她卧室的铃铛。
侧耳聆听了一会,虽然什么也听不见,但脑海中可以想象出范重山慌慌张张往这里赶的样子,唇角的笑意越发浓了。
一步一步走上炉台,明珠脸上笑意从未淡去,柔声道,“我们来了!”
范重山听到第一声铃响时就睁开了眼睛,一见身边不见了明珠,立即脸色大变,连衣裳也来不及穿,光着脚就冲了出去。刚到洞口,就看见剑庐里一道白光,直冲天际,剑成了!
心口是撕心裂肺般的巨痛,跌跌撞撞冲出剑庐里,佳人已逝,不留一丝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