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齐颜问了两遍才回过神,说:“我就留在这里。”“马上要放年假,这里没几个人,你自己在这儿太冷清了。你要是愿意,可以跟我们一起回首都,那里人多也热闹。”苏沫摇摇头:“不要紧,我喜欢安静一些。”过年这种事,如今对苏沫来说在哪里都一样。他虽然在新联盟国首都生活了十年,但并没多少朋友,只有盛年之和专业老师走得近一点。穆夕之前打电话邀请过他去国外过年,但他不想打扰穆夕和李为期的两人世界,况且路途太远,他不愿折腾。这么想着,他发现这些年竟没有一个能称之为家的去处。腊月底下了一场雪,苏沫窝在宿舍里一连几天没出门。同事们大多放假回家了,除了几个值班人员和保安,偌大的救助中心看起来空荡荡的。苏沫趁着中午阳光好下楼取快递,小花园里积雪很厚,他把快递盒子扔在路边,进去踩雪玩。空气中有一股很清冽的干净味道,远处群山绵延,挂在枝丫间的雾凇苍茫又奇幻。他驻足看了好一会儿,踩着雪往回走。没走几步,便看到路边有人正弯腰捡他的快递。那人埋着头,看不清面容,苏沫以为是保安或者值勤老师,赶紧小跑着过来:“是我的——”剩下的话没说完,随着那人抬头的动作,生生咽了下去。周千乘穿着很厚的黑色羽绒服,和身下的黑色轮椅融为一体。他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腿上放着苏沫的快递盒子,手里还拿着一个。看到苏沫过来,他摘了口罩,神色定了定,露出个拘谨的笑。苏沫停下脚步,站得远远的没再往前走。他刚才跑动时围巾散开了,头上戴着一顶毛线帽,全身上下包裹得严实,露在外面的脸颊和嘴唇很红,比身后的雾凇都要清澈几分。但神色是冷的。“沫沫。”周千乘开口叫他的名字,操控着轮椅转过来,和苏沫面对面。尽管已经距离很远,但苏沫在轮椅转过来的同时仍然往后退了一步,然后问:“你来干什么?”“你别怕,”周千乘抿了抿唇,“我……来看看你。”“我很好,不用看。”苏沫避开周千乘视线。这大半年他过得挺好,几乎快要忘掉之前的人和事,就算齐颜提起周千乘的近况和病情时,苏沫觉得哽在心底的那根刺已没那么疼了。或许再过几年,他能完全好起来也说不定。可如今这人又突然出现在这里,是真的不想放过他吗?苏沫心里很乱,垂在身旁的手指蜷起又伸开,每一处肢体语言都写满抗拒和焦虑。周千乘看到了,眼底闪过灼痛。“我来没有别的意思,不是你想的那样,”周千乘有些着急地解释,“你就当我是个普通认识的人,我只是来看看你,就像朋友之间见个面。”苏沫在原地站了几秒钟,突然扭头往外走。他没回小路,就直接踩着积雪在花园里走,步子迈得很大,围巾掉在地上都没捡。周千乘急急忙忙操控轮椅去追他,快递盒子没拿住,从腿上全都掉下来,他手忙脚乱去捡,最后干脆拉开羽绒服拉链,将那些沾满雪和灰尘的盒子都拢在怀里。走了两步想起来旁边行李箱还没拿,又腾出手去拉箱子。不良于行的狼狈在这一刻真是让他体验到极致。
花园里积雪渐厚,苏沫沿着边缘回到路上,跺跺脚上的雪,头也不回往宿舍去。身后很快传来轮椅滚动声,周千乘就算残废了速度也快得令人发指。突然之间一股怒火冲到头顶,苏沫停下脚步,转过身,冲着周千乘大喊:“你不要跟着我!”周千乘被喊愣了,他从没听过苏沫这么大声说话,一时间不适应,张着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堂堂第九区总长!发生过永久标记行为的前夫!出尔反尔的卑鄙小人!”苏沫什么也顾不上了,怒斥道,“你会有这种普通朋友吗?这里面哪个词看着普通了?”“我没有,不是,”周千乘难得口拙,“不会出尔反尔,真的,我就是没地方去,想和你一起过年。”苏沫气极反笑:“你周家家大业大,没地方可去?你想去哪儿去哪儿,总之我这里不欢迎你。”说完,他从口袋里掏卡刷开宿舍楼单元门,走进去,然后砰一声关上了。“你的快递——”周千乘在后面喊了一句,苏沫没再理他,径自上了楼。苏沫在屋里坐了好久,还气得心脏狂跳。他捂着脸,仰头靠在椅子上,不一会儿脸上就湿了。微弱的哭腔从喉间压抑着跑出来,房间里漫出带着一点冷杉味道的熟糯米味。真的觉得很崩溃很委屈很没有办法。他脑子里空空的,回过神来才发现竟呆坐了半小时。肚子迟来地发出饥饿信号,他这才想起来午饭还没吃,刚才自己下楼取快递就是为了做饭的。有穆夕寄来的粉面和腊肉,还有自己网购的各种食材。现今都被周千乘拿去了。苏沫翻翻小冰箱,除了两个西红柿什么也没有,想做个鸡蛋面吃都不行。他原本头天晚上和今天早上都没怎么吃东西,这下饿得愈发难受,眼前阵阵发黑。他靠在墙上想了一会儿,摔门下楼。隔着单元门玻璃,就看到周千乘还坐在外面。轮椅停靠在角落,行李箱歪在一边,他微微垂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腿上还放着那一堆快递盒子。门一响,周千乘飞快抬起头,脸上闪过惊喜。苏沫面无表情走出来,没看周千乘,径直收拾自己的快递。周千乘赶忙将几个小点的盒子递给他,苏沫默不作声接了,两人手指不小心碰到一块,一触即分。第四区四季分明,冬天平均气温在零下,或许是在外面呆得久了,周千乘的手很凉,像冰块,嘴唇也微微发着紫。“大的我帮你拿上去。”周千乘把两个略大的盒子轻按住,试图和苏沫打商量。苏沫还是不搭理他,用力将剩下的盒子全抱起来,头也不回走了。单元门再次关上,苏沫腾出一只手按电梯,余光中周千乘坐在门外沉默地看着他,不知道是挡在跟前那几级台阶让他无法翻越,还是因为不被邀请的人觉得难堪,总之没再跟上来。苏沫吃了热乎的一大碗面条,蒙头睡了很长一觉。他睡得很沉,梦里乱七八糟得很不安稳,总觉得还有件事没办,但又想不起来是什么事。不知道过了多久,有很轻的敲门声传来,苏沫从梦里惊醒,掀开被子坐起来,缓了好一会儿,才站起来去开门。是宿管阿姨,见苏沫的样子就知道是刚醒,她有些不好意思:“打扰了苏老师,我刚才巡检,在门外看到有个坐轮椅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