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连翘已将门从外面关上了,那人回头见姬婴进来,才要行礼,却被姬婴一把扶住,笑道:“静义师姊请别多礼。”
第103章沙洲冷
姬婴扶起静义时,才看清她的容貌,见她生得一张长方脸,面庞秀逸,眉眼间英气?十足。
这是她二人头次见面,从前她们只是在经手鹤栖观的密信中,间接有过些零星沟通。
姬婴听息尘讲过她的来历,当年姬平去?江南办差,路上微服扮做富商体察民情,从乾道清风手里,救下?了一个乞丐小女孩,给她起了个名字叫做小义。
当时清风带着几位同门徒儿,在江南走?些旁门?左道,要采些初经葵水用来炼丹,被姬平撞破后,以拐带人口罪名拿在府衙。他私下?联络人走?了许多门?路,才被人偷偷放走?,随后仓惶逃离江南,也为此事记恨上了姬平。
后来姬平在江南结识了息尘,又见小义说情愿出家入道,于是叫她拜了息尘为师,法号静义。
她算是息尘的首徒,在所?有静字辈徒众里应该是大师姊,只是她常年不在鹤栖观,观中也极少有人知道她的来历和行踪。
原本?今日她不应该冒险来景园的,但姬婴觉得信中说不清楚,还是坚持请她亲自来一趟。短短一日,她中间辗转多处,换了几个身份,确认无人察觉后,才混进魏王府外出采买的执事队伍,悄悄被人带了进来。
姬婴笑着请她在一旁榻上坐下?,见榻边小火炉上正?烧着水,遂走?到一边架上挑了两个荷叶边琉璃盏,又拿了一盒茶粉来给她选茶,正?好这时水也开了,两个人便在榻上对坐点起茶来。
静义一边悠悠点着茶,一边将前夜太?虚观的事,细细说给她听。
这一场火,其实从她当上巡寮掌事的那天开始,就已经在筹划了。三日前,鹤栖观例行往太?虚观送香,给她递了个消息,她得知时机已到,第二日晚间用事先备好的迷香,将观内所?有人分批放倒后,独自来到了观主清风的房中。
清风这段时间为攀附姒太?后花了不少心思,观内诸事全部交给了两个监院,丝毫没发觉异常。
晚间他从丹炉回到房中,照例坐在蒲团上喝了一盏安神汤,准备起身宽衣上榻时,却发现?自己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正?在他不明所?以时,房门?打开了,走?进来一个穿着道袍的人,乍一看倒有几分像是西殿堂的巡寮掌事,只是此刻这掌事胡须也没了,眉毛也淡了,就连脸型也有了些微妙变化,竟分明是个女子。
他不禁有些疑惑,却因不知中了什么?迷烟,连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瞪大双眼看着她。
静义见他这样,微微一笑:“观主一定早不记得幼年时的我?了,才让我?在你眼皮底下?做了十年掌事。”她悠悠走?到榻前,又将笑容收了起来,换上一脸凶煞,“不记得我?没关系,但你一定记得圣庄皇太?子,逍遥了这些年也真是太?便宜你了,当年太?子府的火海,今日我?一定让你清醒地感受一下?。”
随后她也不等他作何反应,从背后拿出一个壶来,打开壶盖快速朝他一泼,里面的油登时倾了他一头一脸。
等油慢慢将他淋透,她才抬起一只脚来,将他身边矮几上的灯台踢到了他身上,看着火苗顷刻间将清风裹住,她也没急着撤走?,而是站在原地津津有味地欣赏了一会儿,直到地面叠席上的火开始往外蔓延,她才悠悠转身离开。
因才入冬,观中本?就备了许多干草和柴火,她又事先在几处柴房的连jsg接点,加了些助燃油料,正?赶上这夜又是吹的北风,真正?是天时地利,火势起得比她预想中还要顺。
观内其它道士迷香中的浅,火刚起来时就基本?全醒了,如同梦中惊醒一般奔走?呼喊,但因火势太?快,早来不及了,整座道观在小义从暗门?离开的时候,已成了一座熊熊燃烧大火炉。
姬婴听完清风道长被焚的细节,又回想起妘宫手札中所?记录的,当年玉京门?事变后,清风道长提议火烧太?子府之事。当日府中上下?百十余口?人,葬身火海的,还有姬平的长女,她未曾谋面的长姊。
她默然良久,才低头轻轻抿了一口?茶:“难为静义师姊这十来年卧薪尝胆,总算是又了了一桩恨事。”
静义说完这些话,神情也有些激动:“太?子于我?有大恩,如今也是全了我?的私心,这十来年值得了。”随后她踟蹰片刻,再次说道,“鹤栖观东边那间神殿,师娘从来不许旁人进的,但这一次回去?,我?也想进去?上柱香。”
姬婴点点头:“这是自然,师娘也和我?说过了,等你回去?,也替我?上柱香吧。”她想了一想,又说道,“只是这两日因太?虚观起火,各个城门?都?还要排查几天,你先在我?这里住下?,等风头过了,我?再派人送你出城。”
她二人又在屋中说了几句话,姬婴见时辰不早了,遂起身送她出来,叫两个执事引她到收拾好的院落中下?榻休息。
等静义去?后,她又在桌边点起一炉香,等味道随着呼吸进入身体,才静下?心来凝神思考接下?来要做的事。
太?虚观这一场火,光除掉清风和那一班助桀为恶的乾道还不够,她还要用这件事作篇文章,再把一个人拉下?马来。
她看着香炉中缓缓飘出的轻烟,想了半晌,心中已有计较,随即起身走?出西暖阁,到对面书房案上,写?了一封手书,接着她披上大氅,叫了两个暗卫来,趁着寒冷深夜,放飞了一只海东青。
这海东青还是去?年妫易从凉州打发人,给她送来的生辰贺礼,今日也算是“鹰归原主”。她看着那海东青,只扇了两下?翅膀,就消失在了夜幕中。
自从归朝,她一直请妫易暂且忍耐,先别动姒丰,到如今五年了,终于可以让她一直按住的利剑出鞘了。
沙州的冬季,寒冷而干燥,走?在外面,风刮在身上,几乎要把人的身体撕裂。
对沙洲驻军来说,冬日无疑是最难熬的,但在妫易看来,这却是最舒服的时节。
她如今出任沙洲都?知兵马使,这里是军事重镇,几乎没有平民,她这个兵马使几乎也等同于一方?太?守,这一片地界,都?归她管辖。
但沙洲同时隶属于河西节度使府,她先前因西北矿山一战立功,升为怀化大将军后,又加封了河西知节度事,所?以她依例每个月还得腾出三五天时间去?趟凉州,向河西节度使姒丰述职。
只有入冬时节,西北各地风沙大又容易途中遇暴雪,所?以每年从十月开始,各地兵马使都?不必按月前往凉州,一直要到第二年三月份春季风沙过去?之后,才恢复例行章程。
她明白姬婴另有安排,所?以一直尽力忍耐着,但每次去?凉州,看见姒丰那张虚伪的脸,要克制住捅他一刀的冲动,还是有点艰难的,所?以一想到冬天能有几个月不用见到他,妫易每日巡营的步伐都?轻快了不少。
这天傍晚,她才从营地视察完过冬军粮和柴火,披着件白狼毛斗篷正?往营房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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