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五日。上谷郡,宣化城。刚化冻半个多月的灅水河畔,水流竟然有些湍急,去冬的几场大雪,至今仍未化透,四周一片泥泞。河畔,九座大窑一字排开,每天都有新窑开炉,大批的青砖立刻被民夫搬走。稍稍南边的位置,一座新城拔地而起。先前一年多的功夫,也只是完成内城墙的修建,外城墙今春刚开始动土。有了这座宣化城卡在这里,就彻底卡死了燕人南下时的主要通道之一。哒哒哒!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忙碌的匠人们只是抬头瞄了一眼疾驰而来的数十骑,便不再理会。过去,边地的周人听到马蹄声就发抖,但去年一年见识过太多马蹄声,也就习以为常了。很快,数十骑飘然而至,为首的是个壮硕的青年汉子,瞎了一只眼,去年和匈奴人厮杀时中了一箭,福大命大,竟然活了下来,还在草原上博得了独眼神鹰的名号。这独眼青年,唤作苏尼特·宝鲁日,乃是北边苏尼特部新任首领。老首领在前年与大周的战争中瘸了一条腿,几个儿子龙争虎斗,去年得了大周的支持,宝鲁日砍死了一个兄弟,打跑了两个兄弟,降服了其余五个兄弟,成为新首领。今年燕西各部与东匈奴停了战,一起聚兵南下,苏尼特部不好特立独行,所以宝鲁日决定出工不出力就好。若是把周人打跑了,上哪儿赶集去?距离宣化城最近的苏尼特部和察哈尔部从边贸中受益最多,转手买卖也赚了不少。所以,前几日周国派人传信说可以卖骑兵重甲,虽然他心里是不信的,但实在是抵不住重甲的诱惑,还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过来瞅瞅。若是周人敢骗他,今年南下可就要适当多出点力。宝鲁日带领五十骑勇士,踏着泥泞,一路来到宣化城前。近城五百步时,终于踏上了青石路,连胯下的马儿都感觉欢快了许多。也不是头一次来了,只是每次这座宣化城都有一定变化,如今两丈多高的内城已经完工,竟然还要砌一圈更大的外城。果真这座大城建起来,草原的汉子再要南下,便要直接撞上这块硬骨头。内城,一间大仓库里,宝鲁日见到了此次邀他的正主。“宝鲁日首领,半年不见,又威武了许多。”涿鹿县长陈明煜笑着抱拳,宝鲁日却没好脸色地道:“你们周人,心眼不好!”陈明煜一脸无辜地摊摊手:“宝鲁日首领可冤枉我了,我只是个本本分分的商人,咱摸着良心说,我给你们的东西,价格很公道吧?”宝鲁日哑口无言,的的确确,过去不论走私的,还是燕东过来的铁器、陶器、茶叶、麻布,都很贵,宣化城给的价格的确公道不少。“我说不过你,但你们周人撺掇我们和匈奴人厮杀,肯定不是好人。不要啰嗦,我要的甲呢?”陈明煜会心一笑,也不啰嗦,直接带着他就来到新县衙的库房,亲自用钥匙开锁,抬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宝鲁日左手按在腰刀上,一脸警惕地进入库房,登时眼都直了。陈明煜负手立在原地,耐心地等待对方意淫。良久。宝鲁日才从意淫中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下来,这才转身道:“这个,多少羊?”陈明煜笑道:“去年你说愿意出两千头羊换一套。”宝鲁日闻言登时语塞,这个价格的确是他却年苦苦求之而不可得的话,但这实在是太肉疼了,只能红着脸解释道:“冬日雪大,牛羊冻死了太多,还要留种。”陈明煜负手而立,笑道:“宝鲁日首领只管说个数。”宝鲁日扒拉着手指头,仔细盘算了一下部落里大致能拿出多少马牛羊,合计半晌,才昧着良心道:“今年羊少,所以贵,我最多出一千头!”陈明煜毫不迟疑地比了个草原人的手势,道:“成交!”宝鲁日呆了呆,有些难以置信地道:“你,不还价的么?”陈明煜笑道:“宝鲁日首领说得对,冬日雪大,冻死了太多牛羊,所以眼下牛羊的确很贵。”宝鲁日咬咬牙:“好,我要,我要一百套!”陈明煜却意味深长地道:“宝鲁日首领,这重甲太过贵重,我们拿出来,可不是为了赚你们牛羊的。拿了我们的重甲,可不能再出兵南下。”宝鲁日一听登时眉头紧皱:“我苏尼特部只有一万人,哪里做得了主?”陈明煜道:“我们已经放消息出去了,只要不与大周对敌的,都可以来买重甲。”宝鲁日一听登时急了:“这不可能,我们不可能为了几套重甲继续与匈奴人厮杀,去年我们的勇士已经流了太多的血,却什么都没得到!”陈明煜抬抬手,道:“宝鲁日首领冷静一下,去年我们也只是先卖了兵甲武器给你们,是东匈奴主动跑到我们大周来求购,并非我们刻意煽动你们两家厮杀。我大周有底气堂堂正正赚钱,为了大周体面,我大周天子及内阁已经严令,西凉、关中地区断绝对东匈奴的一切支持,要求幽州并州这里,加大对你们燕西各部的支持力度。想必,您应该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吧?”宝鲁日愕然了一下,旋即一脸狐疑地道:“你们会这么好心?”陈明煜语重心长地道:“宝鲁日首领有所不知,我们的皇帝陛下与内阁相国们已经商议妥当,支持燕西把匈奴打跑,独占北方草原。以后,燕西各部缺什么,都可以与大周公平交易,如果你们的牧民春荒时也有饭吃,那么就没有理由再南下打草谷。这已经是大周既定的国策,以公平交易的方式,叫你们都能吃上饭,过上好日子,我们则获得安宁。这是双赢的策略。”宝鲁日一脸懵逼地听着对方侃侃而谈,感觉脑袋瓜子都有点不太用。“容我先捋一捋”:()大周神相:不信东风唤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