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采莼张望一番,嘶哑着声音,问道:“我五哥可还好?”“放心,俺已经请了村里最好的郎中,替姑娘……兄长诊看过了。郎中已替他包扎,如今已无大碍了……”陆采莼仍蹙眉问道:“可五哥他的手臂——”邻人沉吟片刻,道:“姑娘兄长这胳膊,确实伤得不轻。郎中讲,此后恐怕举不得重物……”一颗心渐渐沉下去。白玉堂练的是右手刀,若换成左手,只怕还要另受一番折磨。陆采莼哽着声音,先是谢过了邻人,这又挣扎着坐起身,掀开被子,哆哆嗦嗦地把挂在榻边的大氅裹在身上。邻人立起身,问道:“姑娘身子还未痊愈,这是要去做什么?”陆采莼央道:“可否请阿叔带我去瞧一瞧五哥?”邻人一边搀着她望里屋走,一边问道:“你们上山去,遇见了什么凶险之事?怎落了一身伤?郎中说姑娘兄长手臂上的伤是箭伤——难不成是遇到了山贼么?可咱们这屋后的山上也没有山贼……”陆采莼摇了摇头,抿着唇。邻人知她不愿开口,便也收住话头,不再问了。进了屋里,远远便瞧见白玉堂躺在榻上,纱帐分两边撩开。陆采莼走近些,才能见他胸膛起伏。她缓缓吐出气,全身紧绷的气力此时才松懈下来,腿一软,若不是邻人搀着,恐怕她已跌倒在地了。陆采莼问道:“这是……还未醒么?”邻人道:“郎中讲,姑娘兄长失血过多,恐怕要再过多时,才能醒,”陆采莼对邻人道:“我这儿还有碎银子,还麻烦阿叔跑一趟——将近年节,这集市也不开,劳烦阿叔向四邻买一些红糖、干枣、活鸡回来,我和五哥感激不尽。”白玉堂醒来时,先是见了头顶的纱帐,呼吸的尽是红枣鸡汤的香味,想来该是活着回到了山麓。动一动身子,只觉右臂剧痛无比,疼得他冷汗直冒。完好的左手越过身子,摸过去,触手都是绷带,层层缠裹了,血已止住。回想起冲霄楼中险情,在出了楼后,他便再记不得,但昏迷中似乎听见有狼嚎——也不知陆采莼如今怎样了。他张口要唤陆采莼,却觉嗓子仿佛被烟燎过一般,出声都难,咳了两声,便听见有脚步声望这边来了。他想要支起身子,却发觉浑身上下都使不上气力。“郎君醒过来了?”听说话声颇有些熟悉,但不是陆采莼。侧过脸见是邻人家的鳏夫阿叔,白玉堂忙开口问,声音嘶哑:“敢问阿叔,我家六妹现在何处?”“正在炊房里给郎君炖鸡汤——姑娘当真是心疼兄长,自个儿也受了恁重的伤,爬起来只望郎君这屋中来,见郎君无恙了,又叫老汉去四邻里买了干枣红糖,宰了一只活鸡,要给郎君补身子……”邻人话还未说完,白玉堂已急道:“她受伤了?她受了甚么伤?”邻人道:“相较郎君,她伤得还不算重,只是那手上创口……啧啧,郎中看了,都说惊心。另就是面上不知给什么划破了几道口子,好在浅,过不了多少时日,便能痊愈了。”白玉堂听闻,心中忧虑,对邻人道:“还劳烦阿叔扶我起来。”邻人依言敢上前扶他。裹了外衣,披了毛氅,脚才踩进鞋中,没走几步,白玉堂只觉腿脚一软,望前一个趔趄,只觉颅内蜂鸣,眼前冒星。邻人忙紧兜住他,道:“郎君有事,唤老汉去跟姑娘讲就是了,何必下床来。郎中讲,郎君是流血过多……”白玉堂道:“我想去看看她,方才安心。”邻人不再讲话了,搀着白玉堂一路走到了炊房。推门而入,正见陆采莼坐在矮凳上,盯着灶中柴火。灶中的火光映得她的脸瞧上去也暖洋洋的。她把着火钳的手也裹了数层纱布,额上是擦伤,白玉堂记得是自己撞开她时,她头磕到灰砖上,这才蹭出了伤。听到来了人,陆采莼以为是邻人,便道:“阿叔,帮忙揭个锅盖,看看汤成甚么颜色了。”“好嘞,这就去看。郎君先歇着。”邻人扶白玉堂坐在一边,颠颠跑上前揭锅盖去了。听得这屋内还有一人,陆采莼转过头去时,正见了白玉堂。她怔了一下,毫无预兆,眼泪扑簌簌便下来了。离了火光的映照,她惨白的脸色和乌紫的唇便显出原本的颜色来:“五哥……你……你怎么……”陆采莼一边语无伦次地讲着话,一边用手背去蹭面上眼泪。“来。”右臂兀自垂着,白玉堂望她招左手。陆采莼左抹一把泪,右揩一把泪,见状,呜咽了一声:“做甚么?”白玉堂道:“你站得太远了,我现在走不大动路,没法上前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