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是什么时候和白帝勾连在一起的?”豆沙又问。张洋笑了起来:“你派侯起去白帮卧底的时候,白帝让手下也找到了我。他对威英帮了如指掌,甚至知道我想了些什么。”“他承诺你,如果有一天我和侯起死了,威英帮就留给你,是吗?”豆沙点了点头,咽了咽口中的血腥味,起初的愤怒反而渐渐平息下来,她攥着手:“我本该想到的,也隐有不安,白帝当年落入陷阱显得太轻易了,与他平时的心思深沉实在不符。坐在牢里的怕也不是他,他只是藏在起来,等待我们和第三指挥部放松警惕,再一网打尽罢了。”“一网打尽这个词儿真好。你和第三指挥部部长的联姻倒是令他觉得欣喜。”张洋嘲讽:“只可惜,他恐怕也没有想到,唐小山居然对自己的妻子如此狠心,迟迟不肯来。你殷勤备至,舔着脸把整个帮派当嫁妆,可是,你依旧为他提鞋也不配,他依旧瞧不上你呢,沙老大。”他说,我们的背叛难道比得上这个可悲吗?这难道不可悲吗?豆沙垂着头,如老僧坐定:“我现在更好奇的是,你准备怎么杀了我。”张洋正要开口,那扇暗门又被打开,有人把他唤走,过了一会儿,门又紧紧闭上。他们行色匆匆,仿佛突发了什么情况。豆沙闭目冥思,却突然觉得眼前刺亮,左侧的石门被移了开,明亮的光刺了进来,可还没反应过来,黑暗已经又降。她看到有个模糊的人影被扔了进来,不辩男女。豆沙这两日渐渐意识到自己待的地方是何处。潮湿的巨石,冰冷的空气,密不透气的空间,但是能听到头顶刮石的风声,像是吹着的埙,调子孤沉。这里是曾经威英帮的避难所,一群穷苦孩子的家。现如今似乎被白帮人改造过。张洋出现的门应是从里侧开的门,门外依旧是深邃的洞穴,直通向城市的另一个角落。而此时推开的石门,则是外侧,与街道相连,因此能看到阳光。这个地方最初不是她最初选定的,爸爸曾经把她藏在这里,他则和诸位叔叔在外面和仇人血杀。他把巨石堵在防空洞的中央,告诉那个幼小的自己,如果我死了,无人管你,你就等上三天,预留的干粮吃光了,外头彻底平静了,敲三下石头,用我留的枪打了石头出来;如果我不死,也会敲三声,你就知道是爸爸。她每次都提心吊胆地听着石头外的声响,手中爸爸备着的口粮却一口都不敢碰。她知道爸爸有一半的可能会死。可是她不能死。死了爸爸会伤心。她不想让爸爸伤心。她把小小的耳朵贴在那块石头上,使劲贴着。静静地守在石头旁。有一次不知过了多久,外头静得不像话,爸爸却许久没有敲石头,她猜想爸爸大概是不成了,心中难过极了,自己轻轻敲着石头,敲着父亲的丧钟,哭着敲着,敲着哭着,抱着冰冷的大枪,颤抖着,还没来得及扣动扳机,却听到,轻而费力的三声响声。叩。…叩。………………………叩。爸爸就在和她一石之隔的地方。豆沙咧着嘴,哭了起来。爸爸用尽最后的力气,推开了石头。豆沙看到他,就伏在石头旁,满身是血,脸苍白得吓人。他中了枪,费力爬到那块石头旁,却陷入昏迷。可是因为听到她的哭声,耗尽最后的力气,敲响了石头。那个男人看到小小的她从洞口钻了出来。他伸出双臂,努力地伸着,想要抱住她。哪怕是死,死前也想好好抱着她。没有人,把她的难过看得比命还要重。这是他的爸爸,才会做的事。豆沙静静想着,被丢到角落的人却咳嗽起来,他扰乱她的思绪,一双眼明亮赤忱如水,但是这世上大概没有人耐心读他的沉默,也没有人看得懂他的温柔。他的声音沙哑,轻轻压着咳嗽:“你过来。”豆沙听着这声音格外耳熟,但是又格外的沙哑,像是被人打了,伤了肺管子,音儿格外重。她猫着腰,全身肌肉绷紧,这个姿势是防御也是战备的姿势。她走到那人的身旁,他仍是瘫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姿势。她向前进了一步,低下头,没有感情地瞧着那团黑糊糊的身影,却一瞬间被他拉入了怀中。温暖的怀抱。他用身上的棉衣紧紧地裹着她小小柔软的身躯,手放在了她的发顶上,犹豫了犹豫,又思量了再思量,才叹了口气,轻轻摩挲着小姑娘的头发,他笑着咳嗽:“你不该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