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回见暖,满城是花和柳絮,碰上一个明媚的好天气,公园熙熙攘攘挤满了游人。国贸区的上班族们无暇出游,却也想感受这份生机,中午端着打包的简餐与饮品,三三两两地坐在长椅上。几家热门餐厅的景观位也早早被订满,客人们情绪盎然,中午也会浅酌一些低度酒水。阳光透过玻璃窗晒进来,大家吃完了就待着聊天,享受着午休时刻的悠闲。江知羽进来的时候戴着口罩,出差回来不久,他难得没有很快倒好时差,落座的时候默默往后一靠,眼睛再闭久点就要睡过去。“刚打上来的精酿,醒醒神。”陶奕白倒给他一杯。一半啤酒一半冰块,两口灌进去,江知羽瞬间就清醒了。他颤颤睫毛,瞄到桌上的菜单:“我想加个肉丸汤,去掉欧芹和香菜,孜然粉稍微少放点。”他所在的是一家墨西哥料理店,饮食风味酸酸辣辣,在慵懒的春季可以开胃,而酒水较为清淡,很适合好友小聚。不过,陶奕白看着江知羽的模样,在问候和调侃之间选择了升堂。他道:“以前看你一个礼拜飞四趟也没这样,这回带上戚述跑欧洲,你俩度蜜月去了是么?”江知羽无语:“在巴黎满打满算待了五天,他有两天是被我爹追着打,玩大逃杀还差不多。”说到男朋友,他托着脸颊,咬紧了后槽牙。“你是不知道戚述有多烦人,昨天我看到楼下有只鸟,随便跟鸟嘬了几声,他转头学着一直朝我嘬嘬嘬……就这种人,他也应该被收拾!”陶奕白貌似豁然开朗:“这么看不惯他呢?”江知羽义正辞严地点了点头:“我是一个正义卫士,天生和他八字不合。”陶奕白假惺惺地说:“嗯嗯,每天下班都和克星进一个家门,再之后你要经历什么我都不敢想,这真是太辛苦了,赶紧吃点玉米片吧。”江知羽:“。”找不出强有力的争辩说辞,他受挫地喝了口啤酒。今天戚述出门之前,先去厨房折腾半小时,继而把他从被窝捞出去,愣是喂了一顿早饭才走,以至于江知羽还不是很饿。他过来是被陶奕白邀请,对方想让自己帮忙构思酒吧周年庆的宣传,现在便干脆商量起来。江知羽从事这一行经手过丰富的活动,很多时候翻译方不仅提供语言服务,也涵盖技术性的方案指导,虽然看似超出了专业范畴,但也以此锻炼了能力,回馈到竞争力和薪水里。很多同事跳槽转行,就是去做项目经理,策划一个店庆更是不在话下,让江知羽来负责的话,他能把大概的费用都估算清楚,再给陶奕白推荐了几家营销公司。江知羽说:“推广费没有什么节约空间,这年头开个水果店都在付钱买量,前期的成本太高了,你掂量一下回报率。”陶奕白沉思着,应声:“钱的事我多摁几次计算器,到时候具体怎么做,都会和你回一声。”江知羽说:“你最后想找哪家营销也告诉我,可以帮忙打听有没有折扣。”陶奕白很感谢,待到肉丸汤端上来,殷勤地帮江知羽盛了一碗。解决完一桩要紧事,他说:“你这次升职要到什么位置啊?”在盖了红章的公文发布之前,江知羽不会与同事多说,不过和朋友就没有讲究。“周柯下半年要调了,华北准备开一个新的办事处,他负责中国大区,估计三年五载地去那里盯着。”他讲着公司目前的状况。这么一来,京市有了空缺,需要替老板承上启下。而江知羽之前除了跑项目,也忙里挤出时间,协助周柯做管理,就顺理成章地被成了执行副总的备选。去瑞士谈话时,人事与他聊过这个,江知羽对管理不排斥,总部也表示会给他一个助理名额帮忙打理。沟通到这种程度类似于板上砸钉,陶奕白提前说了句恭喜。江知羽觉得自己是八分靠运气,公司对资历卡得格外严格,以往哪怕有力度较大的提拔,也不太可能让人在三十岁之前做到这个岗位。正巧国内业绩出色,总部衡量近年发展,决定深入开拓市场,让自己凑巧捡着了便宜。而戚述之后听到了他的念头,对此抱有另一番观点。“你以前兼顾两条线,每个都做到全力以赴,才能让别人这么记着,怎么算是走运?”戚述说着,再道:“机会一出现就能被你握在手里,这种叫做付出的没有浪费。”江知羽往日里作为服务商低调惯了,本想习惯性地掩盖风头,这会儿盯着戚述看,却临时改口嗯嗯了两声。他这几天没有调整好作息,很早就犯困了,说完就靠在戚述的肩头,垂着眉眼打哈欠。戚述瞥了眼挂钟,继而捏他的脸颊,打开客厅的液晶屏:“现在睡了半夜又要醒,看一会儿电视。”江知羽没听话,困意被小动作干扰,索性躲到角落里去。瞧着江知羽的眼皮子就要合上,戚述不忍心看他强撑,调小了设备的音量,但没有直接关掉,免得这人睡得太深。再从卧室里找出一条毛毯。被披上毯子的时候,江知羽蹬了下小腿,感知到屏幕的光线,又翻过身背朝着外边。只是没到半小时,他依旧被电视吵醒。朦朦胧胧之间,似乎媒体播报了“永煊”的名字,江知羽关联到戚述,冷不丁地打了激灵。他坐起身循声望去,有消息称集团董事长昨日突然住院,已有两天没传出任何消息。采访到的内部人员表示,经过高层一致同意,目前所有公事都由戚立晋的秘书室代办,生产和交付依旧在平稳运行,之后也会妥善过渡,希望所有人可以给予信心。饶是如此,江知羽打开大盘,发现永煊行情低迷,今日的跌幅难以挽回。沦落到这种结果有迹可循(),?????店????()?[()]『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以往溺爱长孙,可以把人惯得扭曲,后来对其不满,就在节骨眼上将人驱逐出去。以小见大,他平时怎样对待其他亲友,往日又如何对待戚述,估计态度愈发无谓,给蜜枣还是摆脸色全凭他一时的判断。专横到这种程度,理所应当也表现在对权势格外执着,数十年来没考虑过让位,给后续留下了巨大隐患。戚立晋的确有商业能力,作为领头羊带领公司蒸蒸日上,而在他笼罩的阴影里,周围人则被滋养成了吸血吃肉的跟屁虫。如今的青黄不接全是由他导致,他稳定的时候风平浪静,一旦自身崩塌,聚在他旁边的就会乱成散沙。江知羽还记起戚述之前提过,戚立晋有不轻的胰腺问题,去年跑过好几次医院。这个器官的病症来势汹汹,恶化得很快,并且难以治愈,如同在戚立晋的祸根上点了炸i弹。他肯定以为自己可以慢慢地放手,再过五六年着手扶持接班人,然而他现在就没有时间了。实业品牌最重要的就是信任度,外界人尚未对其他人眼熟,他就要匆匆地退场,手边连个值得培养的亲信都没有。江知羽能够猜到,戚立晋肯定内心焦灼,甚至时常感到挫败。老人再看戚诺不够成器,那种期望的落差转换成恨意,可以轻易地施加打击,让对方因为自己的怒气从此低头做人。“据悉,永煊开年来一直在与职业经理人积极联络,也有知情者后台爆料,戚董并不看好这种托管模式……”抬手摁了遥控器,主持人没有把话讲完,江知羽的耳边终于清净。
也对,有些老一辈重视血脉,尤其戚立晋在管理层都安排了诸多亲戚。结合上次股东会的印象,江知羽思索着,要戚立晋同意一个外人打理集团,估计被拉去抢救室都不肯插上氧气管。他一边想着,一边站起来,下意识左顾右盼,寻找戚述在哪里。戚首席在书房里加班,这间屋子的布局重新调整过,已然方便两个人一起办公。书柜摆着江知羽前不久拿到的荣誉证书,还有领奖时的照片,戚述从小没这么干过,去苏州看到江家奶奶把奖状挂起来,回头就照模照样地弄成了这般。其实江知羽每次看到都不太好意思,搞得自己似乎很显摆。无奈戚述乐在其中,明明对方也获奖无数,非要像是沾他的光去炫耀,江知羽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以进来吗?”江知羽看到书房细开门缝,朝外透出些许光亮,随即用唇语向戚述询问。戚述在打电话,听到了细微的动静,偏过头来与他微微颔首,表示自己不是保密通讯。江知羽瞄到桌上有几份草拟的协议书,投行时常会与律所打交道,这类非诉文件在工作时极其常见。很快,戚述挂断电话,收拾着桌面:“还以为你要多歇一会儿,我本来打算()加完班喊你。”“生物钟差不多修正过来了。”江知羽回答。他略微停顿半秒,再道:“你今天走得很早,是不是去医院了啊?”饶是他尽量旁敲侧击,戚述也立即反应过来。戚述解释:“对,今天爷爷的状态不好,该去的差不多到齐了,他们都等在走廊上,盼着能进去探视,不过我赶着开会,没有待多久。”这么说着,他嗤了声:“不去的话八百个姓戚的轮流催,顺路露个脸吧,正好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江知羽拍了拍戚述的胳膊,思忖:“这次很严重?”“医生说大限在这几天吧,能扛到今年已经是他底子很好,砸药砸设备勉强熬得住。”戚述淡淡地说。他没展现出什么情绪,悲伤惋惜亦或是轻蔑,在他的脸上难以捕捉。听他这么说着,江知羽坐在旁边眨眨眼,再被抚过头顶,这个动作终于流露出了几许依赖。江知羽没有闪躲,也没有开口戳破,任由戚述悄悄地借此寻求安慰。他想到脐带血,想到戚述说起哥哥和爷爷隔代亲,话语里含糊地跳过了自己。还想到那场强弱分明的离婚官司,聂茹熙在浑水里被逼得近乎剥去一层皮,而戚述主动站出来跟着她离开……这些事情每一件都足够绊住步伐,戚述却全以轻描淡写的语气揭过。这种姿态内敛、强大、成熟,非常能给人安全感,江知羽一度沉浸,此刻却有别样的滋味。他难得觉得言语稚嫩,于是僵了一小会儿,生疏地用脑袋蹭了蹭戚述的掌心,以此作为自己的回应。“没事,绒绒你怎么像小猫呢?”戚述弯起眼睫,挠了挠江知羽的下巴。江知羽这下侧过脸:“我不喜欢听你说这个词语,你不是铜墙铁壁,可以脆弱和犹豫。”戚述认真说:“但我什么感觉也没有,爷爷病成这样,我偶尔会想,小时候明明很想得到他的欣赏,希望他可以分出一些注意力,像表扬戚诺那样也夸我几句。”江知羽怔了怔:“你现在得到了他的肯定。”“我却不是小孩了,他到底揣着什么态度,对我来说一点也不重要。”戚述言简意赅。他大概一直用这些话反复引导自己,到如今的确坚定地摆脱了过去,没有活在不甘之中可生死是人生大事,内心真的毫无波澜么?江知羽望着他,说:“好,我明白,你无论做什么决定我都无条件同意。”戚家到了这一步,近期必然会清算以及分割财产,江知羽对这些并非全然懵懂。不管戚述究竟怎么打算,他知道对方最终会与自己商量意见。在戚述措辞之前,江知羽直接给了答案,这是一种跟随,也是一种支撑。戚述闻言与他额头相抵:“我和遗产律师简单接触过,他觉得规划得有一点过激,让我再考虑两天。”江知羽说:“他绝对没见过你上班是什么样子,打回一份文件还要批注,叮嘱人家梦游够了再来。”戚述说:“蒋董最近留在国内盯业务,他和我说太凶的人不会有老婆,所以我变得很本分。”他能和“本分”挂钩就有鬼了,江知羽不禁感到纳闷。“真的假的,你够听话么?那你少把我往你身上扯。”他挑刺。为了表达自己的警告,江知羽攥起座椅扶手挂着的领带,将其顺手捋顺了,很轻地往戚述的侧颈拍了拍。戚述没有任何畏怯,扯起了嘴角:“我掂掂你养得重一点了没有。”这句还算正常,下一句逐渐离谱:“啧,昨天喂了你那么多,全都在安全套里,宝贝,你的肚子还是太不能吃了。”江知羽伸出两只手指,抵在戚述的心口,暗落落地把人往外边推,闻言差点搡他一把。“请您往后退。”江知羽想要与他拉开距离,板正地用上敬语,“戚首席,我想去睡觉,有劳您抬抬胳膊。”他靠在墙边,被戚述的臂弯一拦,就堵在了死角。说得太礼貌没点威慑力,戚述听到他用办公的音调讲话,还让他穿上正装再来一遍。江知羽完全不配合,前阵子两人又是在瑞士异地,又是在法国分居,好不容易到家,他已经百般纵容。太惯自己的男人没有好下场,江知羽很有底线地婉拒了。他还说:“你平时工作那么吃力,不应该赶着休息吗?别太透支了害得我再疑神疑鬼,业内都在说你们这种需要多防着点,尤其你这种入行好几年的人。”戚述愣住:“如果我没记错,我的体检报告很正常?前一天通宵赶路演,后一天做心电图照样没事。”这么讲着,他忽地意识到了不对劲,直勾勾盯着江知羽。“我怎么了,你之前在担心什么?”戚述说。“台风天本来好端端的要过夜,没想到你拿上外套就走了,和我留一句今晚不想做,你猜我当时能以为是什么?”江知羽被困在墙角很懊恼,被如此询问也倍感无辜,蹙着眉头和戚述倾诉。话一出口,他心里有些发虚,可是输人不能输阵,搞得理不直气也壮。“新闻都不知道报导过多少次了,男科挂号八成是一些高薪精英,你今年29了,扪心自问不值得关心么?你看看我那时候就有多么在乎你!”戚述打断:“哦,你觉得我是潜在患者。”“没有,不是这个视角。”江知羽观察着戚述的脸色,辩解,“我就算对你有误会,也没有看不起你,想到的时候很自责而已。”天知道为什么要提到这茬,他此刻已然没有后悔药,手头捏着深色的领带,很想把自己的嘴给绑起来。江知羽避无可避,企图用示好来掀篇:“……毕竟真那样的话,怎么说都怪我和你睡觉,把老公用得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