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明溪的交集是从一年前那场晚宴开始的,当时的他脑子一热差点断送了自己的前程,摊上官司。事后明溪找到他向他道谢,两人聊了几句才发现是校友师妹,明溪小他一届,正在上大三,好不容易找到一份时薪高的工作勤工俭学,却遇上了难缠的客人。
那时候他面对明溪的的心情相当复杂,一方面庆幸自己的举动帮了女孩,另一方面又懊悔自己的莽撞,好在后面机缘巧合下得了傅迟的“帮忙”,顺利签了公司,拿了投资,戏照拍,资源照拿,中间大大小小给自己这位不算多熟络的师妹介绍了几个工作,一起吃过几次饭,最近一次见面还是在新戏的开机仪式上,哦对了,《越轨》里明溪还客串了一个角色,和他拍过两场校园戏份。
《越轨》这部电影他拿了个影帝提名,并未真正摘冠,最终是被一个韩国的男演员拿下了影帝名头。不过影片拿了个最佳导演奖,此行也不算是一无所获。
时停云本就没抱什么希望,脸上也不见过多的失落。他还年轻,入行时间不足一年,拍的第二部电影就拿了提名,不能说有多亮眼,但也算成绩尚可。
颁奖典礼过后是主办方在酒店二十八楼举办的品酒会,说是品酒,实则却是变相的商业洽谈。此刻宴会厅黎聚集了各国电影届的知名人物和投资商,他被陈潜带着周旋了一圈,借口不胜酒力,溜出来透气,也不知怎么,一个人竟遛达回了十七层,想要回主办方提供的房间洗个脸醒醒酒。
十七层里头空间结构十分复杂,如四面迷宫,且整个酒店一共分了八个门,还按照八卦五行起了对应的名字,派头十足。
听说这家酒店的老板是个中国迷,尤其信八卦风水,特地找过中国的风水大师算过的,每个门都曲径幽深,四通八达。
夜晚很是安静,空气里似乎有夜里露水的味道,脚底动一动,铺在地面上的鹅卵石咯咯作响。
越是安静,走廊尽头音量不算高的争论声就显得格外清晰。
本就微妙的气氛更加敏感,他就在这一触即发的气氛中看到了明溪,被三个女孩围在一个房间门口。
明溪今天的装扮有些夸张,礼服裙摆极长,高跟鞋不好走,几人好似在争执些什么,并没有发现走近的时停云。
当她作势要走,却在转身的时候被身后的人踩住了裙摆,狠狠地拌了一下。时停云就绅士地扶住了她,让她扶着自己整理裙摆。
站在明溪身后的那两位女士嘴角勾起的弧度瞬间凝固,眼神变得晦暗不明,半晌过后,其中一个染着浅金发色的女士低低笑了起来。
“你敢走出这里,那些照片下一秒就会发到国内所有媒体的邮箱里。”
明溪刚准备起身的动作瞬间静止了,高跟鞋在地毯上碰撞出很闷的”哒“声。
几个人都沉默着,但空气中有股火药般的味道,明溪的瞳孔中闪动着仿佛实质的怒火。
记得刚开始那段时间,也曾经因为这些话而感到无可抑制的愤怒,因而曾好多次和人争吵辩驳,失声痛哭,试图反抗,甚至她曾经也跟人打架。那时候初中同学议论说她爸爸妈妈离婚了,躲在外地不回来就是是因为谁都不想要她,把她像拖油瓶一样扔在舅舅舅妈家里。她气不过就和几个女生理论,争论不休也不知道谁先动起来手,几个人互相撕扯起来,再加上周围同学起哄,竟把教导主任都引了过来。
后来学校让她找家长,她就跟舅妈说了,舅妈把她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拉着她去跟人家道歉,让她帮人家做值日,这样可以少给点医药费。
回到家之后,她半夜起来去厨房喝水,路过主卧的时候听到舅妈和舅舅商量,说是不是明溪的爸妈真的离婚了没告诉他们,躲在外地不打算回来,以后还有没有人给明溪付生活费。
后来整个星期她都在帮那几个给她造谣的女生做值日,晚上回到舅舅家要做的不是先做作业,而是要先做饭,要给家里每个人盛好饭再吃饭,之后还要洗碗,收拾屋子,一边拖地一边听听舅妈说‘这个月你的生活费可要用完了,你再去给你爸打个电话问问下个月的什么时候寄’的话,眼泪掉在地板上,很快就会被拖把和着清洗剂一起拖掉,根本不会有人发现,也不会有人在意她的情绪。好不容易回到房间后,还要听表妹跟她说要是她的生活费下个月不寄来可能就得搬回乡下和奶奶去住了,这样她就能自己一个人一间屋子了……明溪额头抵在膝盖上,她忽然发现自己是这么的懦弱,人生中为数不多的两次被解围还都是因为时停云。
明溪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时停云,忽然又笑了,笑得很难过,她其实不止一次地羡慕,甚至嫉妒过时停云,为什么明明都是那么相似的境遇,他却总像个小太阳一样,无论做什么都不需要考虑后果,为什么,他可以那么勇敢,为什么她自己就不行呢?无数次她在梦里幻想着她也像他一样,能勇敢的拒绝不公平,拒绝威胁,拒绝一切让她痛苦的人和事,可现实却是功利的深渊。许多次站在镜子面前,却看不见自己,好像被什么隔住了,必须要把微薄的愿望扭曲、折叠才能通过。